石桥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坚实地面,而是一片骤然开阔的、令人心神震撼的奇景。
他们仿佛站在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边缘。洞顶高不可攀,无数垂落的、如同玉髓般的钟乳石,正散发着那柔和的、源不断的乳白色光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月夜下的仙境。
然而,这“仙境”却处处透着诡异。
空间的中央,并非土地,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漆黑如墨的水面。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光滑得如同最上等的黑曜石镜面,清晰地倒映着洞顶那些发光的钟乳石,形成一幅上下对称、静谧到令人窒息的绝美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混合了寒冰、金属锈蚀和星空虚无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格外浓郁。林生手腕上的焦痕传来一阵阵舒缓的冰凉感,仿佛游子归家般惬意,但这反常的“舒适”却让他心底发毛,寒意更甚。
他胸口的八卦铜钱彻底沉寂了,不再有丝毫反应,仿佛对这里的力量选择了臣服或是……畏惧。
青萝夫人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她手中的藤杖翠光在这片乳白色光辉中显得微不足道。她警惕地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片漆黑的、倒映着星空般钟乳石的水面上。
“弱水……”她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传说中的弱水,鹅毛不浮,飞鸟难渡,隔绝一切生机……竟然真的存在于此?”
弱水?林生也听说过这种神话中的事物,没想到竟亲眼见到。
在这片广阔的“弱水”岸边,散布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平台,同样由那种散发着乳白色微光的玉石构成。一些平台上,隐约可见一些盘坐的阴影,与之前在石桥上遇到的那具骸骨类似,但大多已经彻底化为枯骨,失去了所有灵韵。唯有最中央、也是最大的一块平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
“那里。”青萝夫人指向中央平台,眼神灼热起来,“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源头,就在那里!”
她率先沿着岸边一条狭窄的、同样由发光玉石铺就的小径,向着中央平台走去。林生紧随其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漆黑的弱水吸引。
水面太光滑,太漆黑,倒映的景象过于清晰,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倒影才是真实的世界,而他们所在之处,只是虚幻的镜像。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水中的倒影。
洞顶的钟乳石,岸边的玉石小径,青萝夫人火红的背影……一切都完美复刻。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水中自己的倒影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水中的那个“他”,确实也在行走,动作与他完全同步。
但是……
水中的那个“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而最让他头皮炸裂的是,水中倒影的手腕上,那片焦黑的印记,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缓缓蠕动、扩张!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漆黑的触须,正从印记中探出,想要爬满倒影的整个手臂!
而倒影的胸口处,本该是八卦铜钱的位置,却是一片空洞的黑暗,那黑暗还在不断旋转,散发出与“道噬”同源的、极致的“虚无”与“饥饿”感!
这……这不是倒影!
林生骇得魂飞魄散,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水中的“自己”!
几乎在他停下的同时,水中的那个“他”也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地、极其诡异地,抬起了头。
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嘴角一点点地、拉扯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绝非人类能做出的笑容!空洞的眼神,穿透了水面的界限,直接“钉”在了现实中的林生脸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恐惧和冰冷,瞬间将林生吞没!他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被水中的那个“东西”剥离、吞噬!
“别看水面!”
青萝夫人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同时,一股大力传来,将他猛地向后拉扯!
林生踉跄后退,一屁股摔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再也不敢去看那诡异的弱水。
“弱水倒映的,并非虚影,而是……‘真实’的另一面。”青萝夫人脸色极其难看,她显然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尤其是对于你这种身负‘虚无印记’的人,它与你的联系更深,映射出的……恐怕是你最终被‘道噬’彻底吞噬后的模样!或者,是它希望你变成的模样!”
被吞噬后的模样……林生想起水中倒影那空洞的眼神、蠕动的印记和胸口旋转的黑暗,一股恶寒从脊椎直冲头顶!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拿到东西就走!”青萝夫人不再多言,加快脚步走向中央平台。
林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紧紧跟上,但那股被水中“倒影”凝视的惊悚感,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两人终于踏上了中央平台。
平台极为广阔,地面刻满了无数复杂到极致的、交织在一起的苗疆符文和道教云箓,这些刻痕中,似乎有乳白色的光晕在缓缓流淌。
平台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宝箱或神器,而是并排摆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个半人高的、由某种暗沉木头雕刻而成的图腾柱。柱子上缠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拥有九个头颅的怪蛇雕像,每个蛇头的眼睛都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散发着微弱但令人心悸的波动。柱身刻满了与外面壁画相似的、关于祭祀和漩涡的图案。
右边,则是一个简单的、由玉石打磨而成的蒲团。蒲团上空空如也,但在蒲团前方的地面上,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却隐隐透出一股斩断一切、宁折不弯意念的……断剑!剑身只剩半截,断口参差不齐,仿佛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生生崩断!
而在这两样东西的正上方,洞顶垂落下一根最为粗壮、光芒也最为凝聚的钟乳石,其尖端,正对着下方,滴落下一滴一滴乳白色的、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灵韵的液体,落入下方一个小小的石洼中。那石洼不过巴掌大小,却深不见底,里面已经积蓄了薄薄一层乳白色液体。
“圣蛊图腾……和……斩孽剑?”青萝夫人看着那两样东西,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还有……万年石乳!”
她的目光主要聚焦在那九头蛇图腾和那洼石乳上,显然,这就是她此行的目标!
她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先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将石洼中那薄薄一层乳白色石乳尽数收取,一滴不剩。然后,她伸出双手,就要去触碰那尊九头蛇图腾!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接触到图腾的瞬间——
“嗡!”
整个平台猛地一震!地面上那些复杂的符文和云箓骤然亮起!一股庞大的、带着拒绝与警告意味的力量,轰然爆发,将青萝夫人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与此同时,那柄插在地上的半截断剑,无风自鸣,发出低沉而悲怆的剑吟!一股惨烈、决绝、仿佛承载了无数斩妖除魔誓言与不甘的剑意,冲天而起,与平台上阵法的力量融为一体,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守护着那尊图腾!
“果然……有禁制!”青萝夫人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眼神变得更加炽热与疯狂,“需要特定的方法,或者……钥匙!”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了来时路上,那具盘坐在石桥上、手指戴着幽蓝骨戒的守洞人骸骨!
林生也明白了。那枚骨戒,恐怕就是开启这里禁制的关键!
可是,那具骸骨散发出的威压如此恐怖,如何去取?
就在这时,林生体内那一直蛰伏的情蛊,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这一次,指向的并非是青萝夫人,而是……那柄正在发出悲鸣的断剑!
与此同时,他感到怀中那本《茅山治邪秘本》也微微发热。
这柄断剑……与茅山有关?
青萝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林生的异样和那断剑的反应。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猛地看向林生,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生!你去取那枚骨戒!我去试试能否引开这断剑的注意!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不等林生回答,她已转身,双手结出繁复的印诀,口中吟唱起空灵而古老的歌谣,一股强大的、带着蛊惑与生命气息的波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涌向那柄断剑和整个平台阵法!
她竟然想以自身为饵,强行牵制禁制!
林生看着青萝夫人决绝的背影,又感受着体内情蛊传来的、混合着命令与一丝微弱担忧的复杂波动,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咬了咬牙,看了一眼那漆黑如镜、仿佛随时会再次浮现恐怖倒影的弱水,鼓起残存的勇气,转身朝着来时的石桥,朝着那具守洞人骸骨,狂奔而去!
而在他身后,平台上,青萝夫人与那古老禁制、悲鸣断剑的对抗,已然开始!乳白色的光芒与翠绿的蛊光、惨烈的剑意疯狂交织、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落花洞最深处的秘密与危机,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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