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土林深处获得的感悟与愈发沉重的责任,林生继续向西。伏魔金铃的清音似乎也染上了风沙的粗粝,不再仅仅空灵,更添了几分守护的坚韧。他不再刻意躲避,也不再茫然疾行,而是以一种更加沉稳的步伐,丈量着这片无垠的荒原。
数日后,就在他水囊将罄,唇干舌燥之际,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点与周遭土黄格格不入的暗红色。
那是一座寺庙。
或者说,是一座寺庙的废墟。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之上,规模远不及古格王宫那般宏伟,更像是一处苦修者的隐修之所。墙体由红色的土坯垒成,大半已经坍塌,唯有一座低矮的主殿和旁边一座歪斜的碉楼还顽强地站立着,如同一位风烛残年却不肯倒下的老人。
寺庙周围,感受不到任何“诺尔布”或是“寂灭之域”的邪异气息,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时光遗忘的孤寂与宁静。
林生心中一动,冥冥中似有指引。他朝着那座荒原古寺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寺庙虽破败,却并非完全死寂。主殿那扇歪斜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悬挂的经幡早已褪色破碎,却在风中依旧微微飘动。殿内隐约有极淡的酥油灯气息传出。
有人?
林生警惕地放缓脚步,手按在了金铃之上。他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有尘土和古老木材的味道。正中的佛像金身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泥胎,但佛像低垂的眼眸依旧慈悲。佛像前的供桌上,一盏小小的酥油灯,豆大的火苗顽强地跳动着,散发出微弱的光和热。
而在供桌旁,一个背对着他的、穿着极其破旧暗红僧袍的身影,正盘坐在一个磨损严重的蒲团上,身形佝偻,一动不动,仿佛早已与这古寺、这荒原融为一体。
是寺中仅存的僧人?还是……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那佝偻的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其苍老的面容。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深深刻入骨髓,皮肤是常年风沙打磨出的古铜色,紧贴着颧骨。唯有一双眼睛,虽然浑浊,却像两口历经万古的深井,沉淀着无尽的时光与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的目光落在林生身上,没有惊讶,没有警惕,只有一种仿佛早已预见的了然。
“来了。”老僧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化的岩石摩擦,却奇异地直接响在林生的心湖。
林生心中凛然,恭敬地合十行礼:“打扰上师清修。”
老僧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林生腰间的伏魔金铃,在他手腕那圈焦痕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怀中隐约的轮廓(斩孽剑与骨戒),缓缓道:“身负‘门’之印记,手持‘守护’之铃,怀揣‘斩断’之刃与‘镜界’之钥……年轻的行者,你的背负,比这荒原更沉重。”
林生心中巨震!这老僧竟一眼看穿了他几乎所有的底细!甚至连幽蓝骨戒的来历(镜界之钥)都似乎知晓!
“请上师指点迷津!”林生再次深深拜下,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恳求。他感觉到,眼前这位看似油尽灯枯的老僧,恐怕是比贡布上师和丹增上师更加深不可测的存在。
老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颤巍巍地伸出手,从身旁一个腐朽的木箱里,取出了一卷东西。
那并非常见的纸制或贝叶经书,而是一卷由某种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边缘残破不堪的古老卷轴。卷轴的颜色暗沉,上面用早已褪色的金汁与一种暗红色的、疑似朱砂混合的颜料,书写着密密麻麻、扭曲如蛇的古老文字,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抽象的图案。
“这是……《时轮古偈》的残篇,”老僧将卷轴缓缓推向林生,“并非原典,是古象雄时期某位试图堪破‘有’与‘无’的智者,依据流传的预言,结合星象与地脉变动,推演留下的手札残页。它无法给你力量,或许……能给你一些启示。”
林生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沉重而古老的卷轴。兽皮触手冰凉,带着岁月的沧桑。
他缓缓展开。
上面的文字他一个也不认识,那些图案也晦涩难懂。但当他凝神注视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手腕上的焦痕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并非以往的刺痛或灼热,而是一种仿佛与卷轴上某种信息频率对接的震颤!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幽蓝骨戒也再次变得冰凉,而那一直沉寂的“斩孽”断剑,竟也传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古老战意的悸动!
这三件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器物,竟都与这古老卷轴产生了反应!
紧接着,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他明明不认识那些文字,但随着焦痕的共鸣、骨戒的冰凉、断剑的悸动,卷轴上的文字和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股股模糊却蕴含着特定信息的意念流,直接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
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概念与景象:
· 无数的“门”:如同水中泡沫,在世界与“寂灭之域”那虚无的边界上生灭。有的巨大如山岳,有的细微如尘埃。
· “钥匙”并非唯一:他感受到,能开启或影响这些“门”的“钥匙”有多种形态,并不仅限于他身上的印记。可能是一件器物,一段咒文,一个特定的灵魂波长,甚至是一种极端的情感或执念。他的“道噬”印记,只是其中一种,而且是极其特殊、与“虚无”本源联系极深的一种。
· “守护者”与“撕裂者”:他感知到两种对抗“寂灭之域”的主要力量倾向。一种是“守护”,如同伏魔金铃,如同古格壁画显灵,如同这荒原古寺的寂静,旨在稳固此界“存在”,修复边界,隔绝侵蚀。另一种是“斩断”或“撕裂”,如同“斩孽”剑意,更加激进,旨在主动出击,斩断“门”与“钥匙”的联系,甚至反冲入“寂灭之域”,但其风险巨大,稍有不慎,持剑者自身亦会迷失于虚无。
· “镜界”的微光:关于幽蓝骨戒(镜界之钥),他得到的信息最为模糊,只感知到那似乎关联着一个与现世平行、却又截然不同的“镜面世界”,那里可能是“虚无”侵蚀的缓冲区,也可能隐藏着通往“寂灭之域”的另一条路径,是机遇也是巨大的危险。
· 宿命的织网: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并非第一个身负“钥匙”的人。在漫长的时光中,曾有无数被选中的“坐标”出现,他们有的成功抵御了侵蚀,成为了“守护者”或“撕裂者”的一部分;有的则彻底沉沦,化为了“门”的一部分,甚至成为了“寂灭之域”在此界的代言人(这让他想起了落花洞的壁画和青萝夫人的结局)。而他此刻的抉择,将把他推向其中一条道路。
信息流戛然而止。
林生猛地从那种玄奥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大脑因为瞬间接收了过多难以理解的信息而阵阵抽痛。手中的古老卷轴恢复了平凡,再无任何异样。
他抬头看向那老僧,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感激。
老僧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在说:“看到了吗?”
“多谢上师!”林生声音干涩,他此刻才真正明白,丹增上师让他西行寻找的“答案”,并非某个具体的方法,而是这种对自身处境、对世界格局、对不同道路的认知!
“路,需自行。”老僧缓缓闭上双眼,重新回到了那仿佛亘古不变的静坐姿态,不再言语,逐客之意明显。
林生知道机缘已尽。他再次向老僧和那斑驳的佛像深深行礼,然后小心地将那卷古老的兽皮残卷收起,贴身放好。
他退出古寺,重新站在荒原的烈日与风沙之下。
回望那座孤寂的红色寺庙,它依旧沉默,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林生知道,一切已然不同。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背负着诅咒的逃亡者。他是“钥匙”,是可能成为“守护者”或“撕裂者”的人,是行走在命运织网中的一个节点。
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
但他心中的迷雾,却散去了不少。
他摸了摸腰间的伏魔金铃,感受着怀中“斩孽”的沉重与骨戒的冰凉,又想起阿伊莎那串清脆的银铃和温暖的笑容。
守护?斩断?
他的道,究竟在何方?
没有答案。
但他知道,必须继续走下去,在行走中寻找,在磨难中抉择。
他调整了一下背负的行囊,迈开步伐,再次融入苍茫的天地之间。
方向,依旧是西方。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中,多了一份源自古老智慧的沉静,与一份属于自身抉择的坚定。
荒原古寺在他身后,渐渐缩小,最终化为地平线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红点,如同时间长河中一粒沉寂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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