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转眼间消失了,刘忆不甘心,她去推5号门,推不动,6号门也是,7号门也是。
真的没机会了,她颓然坐到地上,光消失了,无尽的黑暗中地面开始抖动,天花板开始掉落,她似乎听到了墙体扭曲开裂的声音。地板裂开了,她开始往下掉,漆黑一片,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她仿佛掉进了虚无之中。
冷冽的消毒水味道将她拉出虚空,刘忆听到了嚎叫声呻吟声,以及不耐烦的训斥声。她的眼皮动了动,第一次没能睁得开,刺眼的亮光将她迅速逼回了蜗牛壳内。当她适应了光亮第二次睁开眼睛,模模糊糊间,她看到了一个背影,跟梦中112号房间的背影很像,他在打电话,声音很小,周围太吵,她听不清楚。待他收起手机转身,她找到了答案。
康明,康叔叔。
他是命定的爸爸,那对母女就是张家芳康越心。3号房间里的男人是胡叔叔。
刘忆清楚的明白,她再也没有机会踏进那座大楼找爸爸了,它已经不复存在,真相摆到眼前,所有假想都魂飞魄散,她的想象空间彻底坍缩。
“小忆你醒了。”康明紧张地问,“喝口水吧。”他小心翼翼地端了杯水到跟前。
刘忆扭头不理,她突然觉得和蔼可亲的康叔叔变得面目可憎,就像渴望多年的玩具终于买到手了,却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连包装都懒得拆开。
“小忆,我知道你难以接受,我也不祈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给我机会……”
刘忆翻身下床,冷冷地说:“我没有爸爸,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小忆你听我说……”
刘忆甩开他的手,疾步走出门诊大楼,她走得很快,康明在后面小跑着追。
“小忆你走慢点,走阴凉处,别中暑了……”
刘忆偏不,她不仅走得快,她还要跑,她不仅要跑,她还要在大太阳底下跑,她不仅要在大太阳底下跑,她还要在机动车道的大太阳底下跑。
她感觉身体变得像羽毛一样轻,她不是在跑,她是在飞,她感觉好极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关于爸爸的执念是座大山,压得她直不起腰抬不起头,现在大山被炸的粉碎,她终于得以自由。
康明跑得跟蜗牛一样慢,一只手臂摆动着,一只手按在肚子上,他张着大嘴喘气,像条跳上岸的鱼,徒劳地挣扎着。
刘忆双手叉腰,看热闹一样看着他,平时多有风度,说话如沐春风,做事游刃有余,现在呢,狼狈不堪,狼狈至极。
刘忆竟然笑了出来,她没来由的生出一阵快感。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欺负自己的坏同学,看着被捉弄的人犯难,尴尬,不堪。
怪不得他们屡教不改,因为欺负人太有意思了,太好玩了,怎么舍得收手?
康明马上跑到跟前了,刘忆就再次出发,她故意绕了远路,她笃定只要她在前头跑,康明一定会在后面追,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她是主宰者,她不说停,他就无法退出。
从她记事起,她一直是猫抓老鼠游戏里的老鼠,她只能逃跑、躲藏,即便藏在最深最小的洞穴里,即便只偷几粒别人撒掉的米粒,猫也不放过她,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好了,日月换新天,她不再是最小单元的老鼠了,她进化成了一只小猫咪,而且有了自己的老鼠玩具。
游戏的第三个回合,刘忆按下暂停键,她不是心疼康明极速丢失的血量,她是怕以后没得玩了。
“你走吧。”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
“小…小忆……”
“别跟着我,你让我讨厌!”
刘忆恍恍惚惚地回到花间,尼尼看到她吓了一跳。
“跑哪儿吃饭去了,出这么多汗,咱们点杯奶茶吧?”
“不用。”
“高姐晚上让我们去聚餐,她过生日。”
“不去。”
两次干脆利落的拒绝让尼尼目瞪口呆,她小声嘀咕:“喝酒了吧,胆变肥了。”
刘忆进到后院打花刺,一句话不说一口水不喝,仿佛变成了机器人,一刻不停,刺扎手了也不在意。等到需要打刺的花都打完了,才感觉手指火辣辣的,冒的血泡把手套都染变色了。
她拿起手机要给小彬哥打电话,像以前一样,无论大小事情都第一个告诉他,他会给自己分析,要不要认下康叔叔这个爸爸,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喂,小忆,有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点事。”
“哦,要紧吗?”
“你,是不是很忙?”
“嗯,有点。”
“哦,那算了,下班再说吧。”
刘忆挂断电话,她坐立不安,跟尼尼说提前下班。这是她第一次翘班,她去了尹彬公司楼下,她要接他下班。
等待的间隙刘忆想了很多,即便不想认康明,也有必要把他带回枫林镇,带着他在六街八巷走一遭,让那些发出“灵魂三问”的碎嘴们看看:我有爸爸,我找到了他,我不是没爹的野种。然后,带着他到妈妈墓前忏悔,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她不确定尹彬会给出什么建议,但是据对他的了解,他心善,大气,多半会说,如果他是诚信弥补,不妨给他机会,也给自己机会,要是尝试了还不能够接受,也不要勉为其难,就当从没相认过。
一团乱麻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她就听小彬哥的,从来如此。
胡思乱想的时间过得很快,当她在一群人当中看到熟悉的面孔时,不由得嘴角上扬,她举起手想朝他打招呼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拉住了尹彬的胳膊,使劲儿的把他往一边拉。
是康越心。
飘逸的波浪卷,合身的黑色无袖连衣裙,酒红色链条包,吸引不少眼球。
刘忆听不见她说的话,不过能猜出个大概。自从她她升职后,加班变多了,应酬变多了,喝得烂醉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尹彬不满意她现在的样子,康越心不满意他现在的态度,说不拢就吵架,吵不清就冷战。
夫妻间的事,刘忆不好多说什么,其实她说了也是无足轻重。康越心非常自我的一个人,只有别人听她的,她几乎不听别人的。至于尹彬,自己的事自己操心,从不爱麻烦别人。
他们和好了。
因为尹彬笑了,那种无可奈何又怜爱的笑容刘忆熟悉,每当她提出无理要求,他想拒绝却又不忍心拒绝的时候就会这样笑,并轻轻说出“真拿你没办法,下不为例”这句话。
刘忆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他同意了,她会开心的拍拍手。而康越心就很夸张,搂住尹彬的脖子猛亲他的脸,完全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
亲热结束,他们手挽手朝停车场走去,看到等在车边的刘忆,两人都不免诧异。
“小忆你怎么来了?”尹彬问道,忽然想起她打电话的事就说,“先上车。”
康越心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汗,她没接。对刘忆来说,康越心如今多了一个身份,她不仅是尹彬的妻子,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想到康明把父爱全给了她,心里愤然升起一股怒气。
尹彬边开车边说:“你来等我下班,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说说看,让我和心姐帮你分析分析。”
康越心对她的不礼貌行为没有放在心上,静静等她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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