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阿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虫鸣声，混着远处山林间野兽的嚎叫。她摸黑起身走到院中，发现蝶阿姐正坐在桂花树下发呆。月光透过枝叶间隙洒在她脸上，在她睫毛投下细碎的影子。
“阿姐，你，在想什么？”阿萝挨着她坐下。
“想我阿妈。”蝶阿姐望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道，“她本是上一任灵姬，却在我五岁那年突然失踪。只留下这顶千面银冠……”她抚摸着头上精美的银饰，“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去百鸟谷找最后一件信物了。”
阿萝心中一动：“百鸟谷很危险吗？”
“何止危险。”蝶阿姐苦笑，“那里是灵鸟们的坟场，凡是沾染过浑浊渊气息的鸟儿都会飞去那里等死。传说谷中有棵通天的神树，树上栖息着守护信物的神鸟。”她转头看向阿萝手腕上的银戒，“你这枚戒指……怕是早就感应到了什么。”
阿萝疑惑：“是么？我不知道。”
蝶阿姐望着那一枚银戒指，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透，整个寨子就热闹起来。妇女们穿着盛装舂糯米粑粑，男人们杀猪宰羊准备祭品。阿萝跟着蝶阿姐来到后山采摘无根草，晨露打湿了她们的裙摆。这种没有根基的野草生长在岩石缝隙里，叶片背面布满银色绒毛。
“妹崽，你记住了吗？采的时候要说‘借你灵气护山河’。”蝶阿姐示范着掐断一株草茎，汁液立刻凝结成透明的胶状物。阿萝依言照做，果然见草汁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回到银匠坊时，老妪已经支起了一口青铜熔炉。炉身刻满古老的符文，炉膛里的炭火烧得通红。林铮带来的阴铁矿被小心地放进炉中，随着温度升高逐渐发红发亮。老妪吩咐众人退到三步之外，独自手持桃木剑绕着熔炉念诵咒语。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熔炉炸开一道裂缝，滚烫的铁水喷溅而出。阿萝本能地展开双臂挡住蝶阿姐，灼热的铁水灼痛了她的手臂，却在皮肤上留下淡金色的痕迹。混乱中有人惊呼：“啊呀，铁水里有东西……”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翻滚的铁水中浮出一头牛犊大小的铁牛胚胎，四肢蜷缩着尚未成型。老妪眼中精光暴涨：“可以了！这就是新的镇河铁牛！”她指挥众人将铁牛抬到院中的石台上，又取来朱砂笔在其额间点了三点红痣。
正当众人松一口气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暗如黑夜。狂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声。阿萝腕间的银戒疯狂震动，指向寨子外的深山老林。
“浑浊渊追来了！”林铮拔剑出鞘跃上屋顶，“所有人准备战斗！”话音未落，十几道黑影破窗而入，竟是一些形貌怪异的妖物——有人身蛇尾的水妖，也有长着蝙蝠翅膀的山魈。它们张牙舞爪扑向人群，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焦痕。
阿萝情急之下，举起银镜对准最近的一只水妖，镜面映出妖物狰狞的原形。那水妖吃痛后退，却被身后涌上来的其他妖物撞了个正着。混乱中她听见蝶阿姐大喊：“妹崽，用银饰！快！”顺手抓起桌上的一个银项圈扔过去。
项圈精准套住一只山魈的脖子，立刻燃起幽蓝的火焰。妖物惨嚎着满地打滚，身上的毛发遇火即燃。其他村民见状纷纷效仿，有的拿银簪刺向妖物眼睛，有的将银锁砸向它们的要害。一时间满院都是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老妪拄着拐杖站在台阶上，将一把银粉撒向空中：“天地清明，妖孽退散！”银粉遇风即燃，在空中形成一道银色的光幕。妖物们触碰到光幕，就像被沸水浇烫般缩回手脚，发出痛苦的嘶吼后仓皇逃窜。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所有人都惊魂未定。阿萝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手臂上的灼伤火辣辣地疼。蝶阿姐撕下裙摆为她包扎伤口：“看来咱们得提前出发去百鸟谷了。”她望向天际渐渐散开的乌云，“浑浊渊比想象中更迫不及待。”
林铮擦拭着染血的宝剑走过来：“按原定计划明日启程如何？正好趁此机会试试新铸的镇河铁牛是否管用。”他踢了踢躺在角落的铁牛雕塑，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老妪摇摇头：“不成。今日乃是苗年祭典，必须完成招龙舞才能借到足够的阳气压制浑浊渊。”她转向阿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许，“丫头，你可愿代我，跳这支舞？”
什么？阿萝一下子愣住了。在她的印象中，招龙舞是苗寨最神圣的祭祀舞蹈，历来由德高望重的族老担任领舞。如今老妪竟要把这份重任交给她这个外来年轻者？
“放心去吧。”蝶阿姐帮她整理头饰，将那顶缀满银片的冠冕戴在她头上，“你身上流着天谕司的血，那些老家伙们见了都得服气。”她又往阿萝手里塞了一串银铃铛，“不难，跟着鼓点，踏准节拍就行。”
夕阳西下时，祭典正式开始。全寨男女老少身着盛装聚集在晒谷场，中央搭起的高台上摆着整猪整羊的祭品。十二面牛皮大鼓呈环形排列，鼓手们赤裸着上身挥动鼓槌，震天的鼓声惊飞了林间的宿鸟。
阿萝深吸一口气走上高台。她身上的苗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银冠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当她敲响第一声铜锣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她的身上。
“啊呀，是金光漫身。”
“是呢，好久没看到金光漫人身了。”
台下响起阵阵惊叹声，就连老妪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彼时，鼓点越来越密集，阿萝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跳的节奏。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移动起来，踏着古老而神秘的舞步。每一次旋转都带起一阵旋风，银冠上的银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渐渐地，周围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旋环绕着她旋转。
轰！突然一声惊雷炸响！乌云再次聚集遮住月光，狂风裹挟着暴雨倾盆而下。阿萝却恍若未觉般继续舞动，手中的铜锣敲击出越来越急促的节奏。就在此时，她腕间的银戒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一道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雨终于停了。乌云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口子，皎洁的月光重新洒在大地上。人们仰望着夜空惊愕不已——云端盘旋着一条巨大的龙影，鳞甲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它仰头发出悠长的吟啸声，尾尖轻轻扫过阿萝的发梢后消失在群山之中。
“太好了！”老妪激动得热泪盈眶，“招来了应龙之气！有了这股正气护体，你们此去百鸟谷定能逢凶化吉！”她颤巍巍地捧起缩小的镇河铁牛放在阿萝怀中，“带着它上路吧，孩子。”
次日清晨寅时三刻，队伍整装待发。除了阿萝、蝶阿姐和林铮外，还有林铮的两个随从，以及五位身手矫健的苗家青年自愿同行。他们背着干粮水壶和简易行囊，腰间别着各式各样的银制法器。老妪坚持送到寨门外，将一把浸过雄黄酒的桃木剑，塞进阿萝手里：“丫头，路上若是遇见脏东西……记得斩草除根。”
晨雾尚未散尽时就进了乌蒙山。茂密的原始森林像绿色的海洋无边无际，参天古树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阿萝走在最前面开路，手中的开山刀，砍断横生的荆棘灌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殖质的味道，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野兽的咆哮声。
一行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干粗得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围住。树下散落着厚厚的银杏叶地毯，金黄色的扇形叶片铺满地面足有一尺厚。奇怪的是这些落叶并未腐烂反而保持着新鲜的色泽仿佛刚刚落下不久。
“大家小心！”林铮突然低喝一声按住阿萝的肩膀往后拽去。几乎同时几道黑影从树冠俯冲而下，原来是一群乌鸦！它们的眼睛泛着诡异的血红色，喙部呈锯齿状闪烁着金属光泽。阿萝迅速举起银镜对准为首的乌鸦首领，镜面立刻映出它体内蠕动的黑虫影子。
“破！”阿萝厉喝一声，镜中射出一道白光，乌鸦群惊叫着四散飞逃，有几只因速度太慢被白光击中，变成焦炭坠落下来。
众人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银杏树下埋着什么东西？隆起的土地微微起伏，像是一座小型坟墓。蝶阿姐蹲下身扒开表层的落叶，露出一块刻着古怪符文的石板。“这是‘引灵碑’……”她脸色发白指着石板边缘干涸的血槽，“专门用来献祭活人，召唤邪灵的……”话音未落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众人来不及反应纷纷坠入黑暗的洞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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