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过A大的香樟大道。林星遥坐在苏砚深的车里，指尖轻轻攥着副驾驶座上的帆布包——那是苏砚深特意为她准备的，里面装着胃药、哮喘喷雾、一小盒苹果味的润喉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素描本和笔。
“崽崽。”苏砚深侧过身，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脸颊，“我已经和你的辅导员还有专业课老师沟通过了，他们都知道你的情况，会多留意你。如果中途觉得不舒服，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立刻给我发消息，我十五分钟就能到学校门口。”
林星遥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些许。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素描本，飞快地写下一行字：“我可以的，晚上想吃你煮的番茄牛腩。”
“好，”苏砚深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你放学，回家我给你煮。”
车子停在艺术学院楼下，林星遥背着画板下车时，正好遇到了同班的室友许萌。
“星遥！你终于回来啦！”许萌跑过来，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我还以为你这学期就不回来了呢！”
林星遥笑着点点头，从素描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下：“我没事了，回来上课。”
许萌知道她的情况，没有多问，只是拉着她的手往教学楼走：“太好了！对了，我们专业有个大消息，下个月有个‘全国大学生艺术展演’，绘画类的主题是‘无声的告白’，听说获奖作品能直接获得保研加分，还能去北京参展呢！”
林星遥的脚步顿了顿。“无声的告白”——这个主题像一根细针，轻轻戳中了她的心脏。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画出细腻的光影、温柔的场景，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星遥，你一定要参加！”许萌的声音带着兴奋，“你的画那么有灵气，上次你画的《雨夜的便利店》，老师在课堂上夸了整整十分钟，说你把孤独感都画活了！这个主题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林星遥却摇了摇头，拿起笔在纸上写：“我不行，画得不好，而且……我怕别人知道我的情况，会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许萌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笑话你画得好？还是笑话你不会说话？星遥，你要知道，你的画里有别人没有的东西——那是你对世界的感知，是你藏在沉默里的声音。那些能看懂的人，只会觉得珍贵，不会笑话你。”
林星遥的眼眶微微发热，她低下头，把脸埋进画板带里。
她想起高中时，有一次鼓起勇气参加校园绘画比赛，作品展出后，有人在她的画前窃窃私语：“原来这就是那个哑巴画的，难怪画里都透着一股闷劲儿。”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把自己的画展示在人前，直到遇到苏砚深。
“星遥，我知道你害怕，”许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但这次不一样，这是全国性的比赛，评委都是专业的艺术家，他们看的是作品本身，不是作者是谁。你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把你想画的都画出来，好不好？”
林星遥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拉着许萌的手，快步走进了教学楼。
下午的专业课，老师在讲台上详细介绍了绘画比赛的规则和流程，教室里的同学都在热烈讨论着自己的参赛想法，只有林星遥低着头，在素描本上画着窗外的香樟树——枝叶交错，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困在里面。
放学时，苏砚深已经在艺术学院楼下等她了。
看到她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他就知道她心情不好。“怎么了，崽崽？是不是上课累了？”
他接过她的画板，顺手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到她手里。
林星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许萌写的纸条——许萌知道她不敢参加，特意把比赛的事写在了纸上，还偷偷写了一句“星遥很有天赋，别让她错过机会”，让她把纸条给苏砚深看。
苏砚深看完纸条，又看了看林星遥手里的素描本——上面画着香樟树，还有几个被划掉的小人，看得出来她心里很纠结。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轻声说：“崽崽，你是不是很想参加比赛？”
林星遥的身体微微一僵，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惊讶。
她以为苏砚深会像许萌一样劝她，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她的想法。
她犹豫了一下，在素描本上写下：“想，但是我怕画得不好，别人知道我不能说话，会讨厌我的画。”
“怕别人讨厌，所以宁愿把画藏起来，对吗？”苏砚深接过她的素描本，翻到她画的《雨夜的便利店》——画里是深夜的便利店，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洒出来，一个穿着雨衣的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热饮，背景是淅淅沥沥的雨。
画面很安静，却透着一股治愈的力量。
“你看这幅画，”苏砚深指着画里的女孩，“每次我看到它，都会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夜。你坐在咖啡店里，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像画里的女孩一样，安安静静的，却让我觉得很安心。你的画里有温度，有故事，这是很多专业画家都没有的东西。”
他顿了顿，又说：“比赛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画。如果你想把自己的故事通过画笔告诉别人，那就去参加；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你不舒服，那我们就不参加，只把画画当成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在家里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好不好？”
林星遥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催促，只有尊重和支持。
回到家后，林星遥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她坐在画架前，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
晚上，林星遥睡着后，苏砚深坐在书房里，翻看着她的病历资料和学籍档案。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这些东西，以前怕触碰到她的伤口，只敢大概了解她的身体状况。
他一页页地翻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学籍档案里写着“先天性失语”，但夹在里面的一份旧病历却显示，林星遥十五岁时一场高烧后失语，高烧并未损伤声带，而是在高烧期间，哥哥去世，她因此受到巨大刺激，从此再也说不出话。
苏砚深倒是知道林家之前有一个儿子，因为车祸去世了，应该就是林星遥的哥哥了。
“不是先天失语，是创伤后选择性缄默症？”苏砚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份旧病历，心里五味杂陈。
他一直以为她是天生不会说话，所以从不敢在她面前提“说话”的事，怕伤到她的自尊。
可现在看来，她的嗓子是好的，她只是因为太害怕，把“说话”这件事藏了起来。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他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私人医生陈医生的电话：“陈医生，我想咨询一下创伤后选择性缄默症的治疗方案。我这里有患者的详细资料，她的声带没有器质性损伤，主要是心理创伤导致的失语。我想带她去做个全面检查，看看有没有恢复说话的可能。”
挂了电话，苏砚深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床上熟睡的林星遥。
她蜷缩着身体，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他轻轻走过去，帮她掖了掖被角，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崽崽，”他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月光，“不管你能不能说话，你都是我最珍贵的宝贝。但如果有机会，我想让你听听自己的声音，想让你知道，你不用再害怕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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