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船鸣仿佛一道水纹,从维多利亚港的中心荡开,无声地撞碎了太平山顶的寂静。
丁元英的目光从晨曦中抽回,那双能洞穿数据迷雾的眼睛里,此刻映出的不是K线图,而是整座正在苏醒的城市。
千万扇窗户次第亮起,像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被逐个激活,而昨夜那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不过是这张网络中一次微不足道的神经元颤抖。
然而
七点整,财经早报的推送弹窗准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恒指昨夜惊魂八分钟,神秘力量快闪,监管机构称系统压力测试导致偶发故障。”官方的定性轻描淡写,试图用技术术语安抚市场的恐慌。
丁元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压力测试?
这说辞连街边卖牛杂的阿婆都不会信。
这分明是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式打击,目标不是为了制造系统性崩溃,而是一次公开的羞辱和宣告。
宣告“灰鸦”的到来,宣告旧有的金融秩序不堪一击。
他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打断,不是电话,而是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的特别提示音,听起来像一声清脆的冰裂。
他点开,屏幕上只有一行字,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Id。
“干预者,我们注意到你了。”
没有威胁,没有署名,甚至没有多余的标点。
但丁元英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比任何恐吓都更令人心悸。
他的预警是分三路匿名发出的,通过的是一次性的虚拟节点,理论上无法被追踪。
对方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不仅确认有“干预者”存在,还能精准地找到他的加密通讯Id,这说明“灰鸦”的技术能力和情报网络,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他们不仅在攻击市场,还在监控整个信息场。
他没有回复,只是反手将这个Id输入自己的分析模块。
系统高速运转,屏幕上跳跃着无数代码流,最终汇聚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全球网络拓扑图。
那个Id像一只深海里的巨兽,只露出一片若隐若现的鳞片,所有的追踪路径都在进入一片位于开曼群岛的“数据黑洞”后彻底消失。
这时,苏清徽的第二条简讯进来了:“我想见你。半小时后,中环,兰芳园。”
这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通知。
半小时后,兰芳园里人声鼎沸,伙计们端着奶茶和猪扒包在狭窄的卡座间穿梭。
空气中弥漫着黄油、咖啡和市井生活的混合气息。
丁元英坐在角落,面前一杯丝袜奶茶已经见了底。
他与这烟火气十足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一个从未来穿越回来的观察者。
苏清徽推门而入,她换下了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却依旧带着一种无法被人群淹没的清冽气质。
她径直走到丁元英对面坐下,将一份文件袋推到他面前。
“这是警方内部流出的,关于林世诚的初步审讯报告。”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他说,他只是在执行‘系统’的意志。他认为自己在净化市场,淘汰那些‘软弱的手’。”
丁元英没有碰那份文件,只是看着她:“这不就是我昨天在会上说的‘让羊群自己跳下悬崖’的逻辑延伸吗?你觉得意外?”
“我不意外他的逻辑,我意外的是你。”苏清徽的目光锐利如刀,“那封‘来自未来的信’,是你发的。别否认,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个能在那么短时间内,从一片噪音里听出攻击旋律的人。”
丁元英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你为什么认为是我?”
“直觉。还有,你身上的矛盾感。”苏清徽身体微微前倾,“你说着最冷酷的丛林法则,却做了唯一一件有人情味的事。你到底是谁?一个披着鲨鱼皮的海豚?”
“我只是一个厌倦了看同一场戏码的观众。”丁元英淡淡地说,“‘灰鸦’的剧本太老套了,我看过太多次,想换个结局而已。”
“结局?”苏清徽冷笑一声,“林世诚被捕不是结局,甚至不是开始。我的人查到,‘灰鸦’在东南亚几个市场溃败后,背后出现了一个新的注资方,一个叫‘K’的离岸基金。这个基金的行事风格极其诡异,他们不追求长期回报,只对能够引发市场结构性震荡的事件感兴趣。他们像是在收集数据,测试不同市场的‘断裂点’。昨晚,就是一次测试。”
她的话印证了丁元英的猜想。“K”……那个数据黑洞。
“所以,他们不是为了钱?”
“或者说,钱只是他们的工具,不是目的。”苏清徽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想证明一件事——在全球金融一体化的今天,所谓的国家主权、市场监管,在绝对的技术和资本优势面前,不过是一张纸。他们想当地下世界的立法者。”
这番话让周围嘈杂的背景音瞬间远去。
丁元英终于明白,苏清徽昨晚在会场上与他辩论的,根本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金融伦理。
她在向他预警,用一种只有他能听懂的方式。
她看到的不是一次普通的攻击,而是一场正在逼近的战争。
就在这时,丁元英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还是那个加密软件。
这一次,提示音变了,不再是冰裂声,而是一段极度微弱的、类似于心跳的“扑通”声。
一条新的信息浮现出来。
“觉醒者,欢迎来到牌桌。你救了几只迷途的羔羊,却让自己变成了更有价值的祭品。林世诚只是一个探路的棋子,现在,真正的游戏为你而设。”
信息下方,附着一个音频文件。
丁元英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戴上特制的助听设备,点开了那个文件。
没有声音。
至少,在常人听来,是一片死寂。
但丁元英的“神识”却在这片死寂中听到了恐怖的交响。
那是林世诚被捕后,在审讯室里极度疲惫状态下的心跳声、呼吸声、甚至是他眼球无意识转动时摩擦眼眶的微弱声响。
这些声音被精准地采集、放大、剪辑,组合成了一段新的摩斯电码。
“软弱的心,同样该死。”
这已经不是羞辱,而是宣战。
对方不仅在技术上碾压了他,更在心理上对他发起了挑战。
他们截取了他最擅长分析的“声音”,用他自己的武器,回敬了他一记耳光。
更可怕的是,这说明他们已经渗透进了香港警方的安保系统,能够实时监控到林世诚的生理数据。
“怎么了?”苏清徽察觉到他神色的剧变。
丁元英摘下设备,眼中那最后一丝置身事外的慵懒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与专注。
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华尔街掀起腥风血雨的“幽灵操盘手”状态。
他将手机屏幕转向苏清徽,让她看到那行字。
苏清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智力上的战栗。
她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对手不仅强大,而且傲慢,他们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甚至在主动暴露自己的存在,因为他们确信,无人能敌。
“他们越界了。”丁元英轻轻放下奶茶杯,杯底与瓷碟发出一声轻微但清晰的脆响,如同棋子落盘。
“这不是你的战争。”苏清徽下意识地说道,她不想把他拖进这个危险的旋涡。
丁元英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直视着她,那里面有冷酷的计算,有利刃的锋芒,但深处,却有一簇被苏清徽自己点燃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
“不,”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嘈杂的兰芳园都仿佛安静了下来,“现在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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