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军情紧急，牵动了朝堂上下所有的注意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北疆刚刚被打趴下的蛮族，似乎也从某些渠道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原本由朝廷派来的三品大员负责的、关于蛮族战俘赎金和战后赔偿的谈判，在初步接触后，竟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回。
这日早朝，刚议完西境增兵和后勤保障事宜，一位在北地协助谈判事宜的从属官王逸出列禀奏，面色带着几分难堪与愤懑：
“启奏陛下，礼部周侍郎怕周章说不清楚，让臣快马加鞭进京，向陛下奏报陈情北地适宜：与蛮族使团的谈判……恐怕要暂缓了。”
贺归轩眉头一蹙：
“暂缓？为何？之前林相不是已将章程细节都理清了吗？”
她目光扫过站在文官首位的林宥霆，见他亦是微微蹙眉，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王逸苦笑一声，躬身道：
“回陛下，章程是明晰的，赔偿金额与物品，按林相所定，黄金二百万两，优质种马、母马各五百匹。起初蛮族使团虽觉数额巨大，但慑于陛下天威与我军兵锋，尚在据理力争的范畴。可自从……自从西境军情传播到了北地，他们的态度便陡然强硬起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怒气：
“前日谈判，那蛮族正使竟公然宣称，此前所议条款作废！他们只同意支付五十万两黄金，马匹更是只肯给一百匹普通战马，还说什么……说什么我大雍如今西线吃紧，两面作战，恐无力再维持北疆如此庞大的军备开销，让我朝……‘体谅’他们的难处！”
“混账！”
“岂有此理！”
王逸话音未落，朝堂上已是一片哗然！武将们更是怒目圆睁，恨不得立刻提兵再踏平一次蛮族！
这分明是看准了大雍西境陷入泥潭，想要趁火打劫，推翻之前谈好的条件！
贺归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如刀。
她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好一个蛮族！
当真是记打不记疼！
落鹰峡的教训看来还是不够深刻，竟敢在此刻落井下石！
“陛下！”
一位老臣出列，忧心忡忡道，
“蛮族此举，虽是狂妄，但……但其所言，也非全然虚妄。西境战事胶着，每日钱粮耗费巨大，若此时北疆再起波澜，我军确实恐有分身乏术之虞啊。是否……暂且忍耐，虚与委蛇，待西境平定后再……”
“忍耐？”
贺归轩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冽的寒意，传遍整个大殿，
“我大雍将士用鲜血换来的胜利，岂容他们如此轻贱？今日若退一步，他日他们便敢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宥霆身上：
“林相，此事你如何看？”
林宥霆应声出列，他面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蛮族会有此一招。
他拱手，声音清越而沉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陛下，蛮族此举，正在情理之中。他们新败，国力大损，必然不甘心付出如此巨额的赔偿。如今不过是借西境之事，行试探之举，妄图挽回些许损失，甚至动摇我朝在北疆确立的权威。”
他顿了顿，继续道：
“臣以为，此刻，我朝半步不能退让。不仅不能退，反而要表现得比以往更为强硬。”
“哦？”
贺归轩挑眉，
“西境战事未平，如何强硬？”
“正因西境未平，才更要稳住北疆，震慑宵小！”
林宥霆语气斩钉截铁，
“可做三件事：第一，立刻停止释放任何战俘，将已甄别出的贵族战囚，转移至看管更严密之处。第二，命令北疆留守部队，即日起提高戒备，做出随时可再度出击的姿态，并可‘不慎’让蛮族探马窥见我军营地中仍在加紧操练，以及……疑似运输‘震天雷’补给的车队。”
他提到“震天雷”时，刻意放缓了语速，目光与贺归轩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是一种威慑，哪怕西境紧张，北疆的利刃依旧寒光闪闪。
“第三，”
林宥霆看向周侍郎，
“请王大人明日返回北地，再去谈判时，明确告知周侍郎和蛮族使团：条款，一字不改！给他们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若不应允，每过一日，黄金追加十万两，马匹追加五十匹！同时，战俘的待遇，也会随之降低等级！”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这已不是强硬，简直是霸道！完全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架势！
但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蛮族如今是战败方，内部人心惶惶，各部族损失惨重，急需赎回青壮力和贵族以稳定局面。
他们赌的是大雍不敢两线作战，而林宥霆的反击，则是直接告诉他们，大雍不怕！
即便西境有战事，收拾你北疆残部，依旧绰绰有余！
贺归轩看着侃侃而谈、将人心与局势算计得精准无比的林宥霆，心中那股因蛮族反复而升起的怒火，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取代。
真是老狐狸！
有他在，似乎再棘手的局面，也能找到破局之法。
“准！”
贺归轩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
“就按林相所言去办！王卿，你去告诉那些蛮子，朕的‘天可汗’雷霆，不介意在北疆再响一次！”
“臣遵旨！”
王逸精神一振，大声领命。有了皇帝和丞相如此强硬的态度做后盾，他再去谈判，腰杆都能挺直三分！
退朝后，贺归轩与林宥霆并肩走出宣政殿。
“你倒是狠，也不怕把他们逼急了？”
贺归轩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问道。
林宥霆落后她半步，声音平静：
“蛮族如今是困兽，色厉内荏。他们比我们更怕重启战端。唯有如此，才能最快速度敲定赔偿，拿到我们急需的黄金和马匹，以充实国库，强壮马政。同时，也能彻底打消他们侥幸的心思，保北疆至少十年安宁。”
他的思虑，永远如此长远而周全。
贺归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阳光洒在他清隽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线条。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依赖他的谋略和这份沉静的力量了。
“西境的事，”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
“你多费心。”
林宥霆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暖意，躬身道：
“此乃臣分内之事，陛下放心。”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这一次，少了几分尴尬，多了几分并肩作战的默契。
北地的蛮族想趁火打劫？
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有她贺归轩在，有他林宥霆在，这大雍的天，就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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