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宥霆看着母亲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心中一阵酸涩。
他何尝不想让母亲享受天伦之乐？
然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忍，声音低沉却清晰地提醒道：
“母亲，他们……首先是天启帝国的皇长子和皇长女。”
一句话，如同冰水，浇熄了林母眼中大半的热切。
她愣住了，随即，脸上激动的红潮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醒过来的、带着苦涩的黯然。
是啊……他们是皇长子和皇长女。
那是帝国的继承人，先是陛下的子嗣。
他们的身份，首先是君。
而自己，即便是他们的亲祖母，也首先是臣。
君臣有别，天壤之别。
寻常百姓家，祖孙相聚，共享天伦，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在这天家，却成了需要权衡、需要顾忌、甚至可能引来非议的大事。
陛下刚刚以铁腕镇压了反对派，立下威严，若此时她这个“帝夫”之母，贸然求见皇嗣，外界会如何解读？
会不会有人认为林家恃宠而骄，妄图借皇嗣沾染权柄？
会不会给陛下和霆儿带来麻烦？
林母虽然深居简出，但她也是出身大族，并非不懂世事。
她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带着无尽失落与认命的叹息。
她缓缓靠回椅背，手中的佛珠捻动得快了些，仿佛在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
“娘……明白。”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
“是娘糊涂了……他们是龙子凤孙，金尊玉贵，岂是娘想见就能见的……君臣之份，不能乱……”
她像是在对林宥霆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娘不强求……只要知道他们好好的，霆儿你也好好的，我林家有血脉留存，娘……娘就知足了。”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林宥霆看着母亲这般模样，心中揪痛。
他握住母亲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道：
“母亲，您别难过。陛下并非不近人情之人。”
“只是眼下局势初定，诸多眼睛都盯着，而且他们岁数还小，也不方便出宫，安全方面也需得谨慎。待日后……日后局势更稳，孩儿再寻合适时机，你们肯定会有相见的机会。”
这话带着安慰的性质。
朝局初定，他们俩已经连轴转了许久，连他都许久不曾见过那两个小不点了，想到孩子，他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柔软了下来。
更何况，两个小的“天赋异禀”的事情还不能被人知晓，哪怕是他的母亲也不行……
天家无小事，尤其是涉及继承人，更是敏感中的敏感。
林母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脸上露出一个真正释然了些的笑容，只是眼底的落寞依旧挥之不去：
“娘知道，娘都知道。霆儿，你如今身份不同，更要谨言慎行，好好辅佐陛下，切莫因私废公。娘……娘在府里吃斋念佛，为你们，也为那两个孩子祈福，便很好了。”
她不再提见孩子的事，将那份深切的渴望，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用礼法与理智，为自己画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林宥霆看着母亲强装平静的脸，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对母亲的愧疚，有对现有情况的无奈，更有一种坚定！
他一定要辅佐馨儿，将这帝国治理得固若金汤，只有帝国真正安定强盛，笼罩在头顶的种种无形枷锁，或许才有松动的那一天。
庭院深深，隔开的不仅是物理的距离，更是森严的礼法与身份的天堑。
这一夜，林府的花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母子二人无言的心事，也映照着这新旧交替时代下，每个身处其中之人，所需面对与承受的代价。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林宥霆将陛下对妃嫔的安置、对朝局的掌控等事，挑了些能说的，细细说与母亲听，进一步宽慰她的心。
看母亲还是难掩忧色，知道她还是心系孙子孙女，林宥霆便挑了些能讲的两小只的趣事说给她听。
虽没见过面，但是林母还是被两个孩子的事情逗得眉眼弯弯，林宥霆感叹，这或许就是血脉的神奇吧。
待到林老夫人心情平复，面露倦色，林宥霆才亲自送她回房安歇。
站在母亲的院门外，林宥霆仰头望向夜空。
星子寥落，一弯新月如钩。
他转身，向着皇宫的方向望去，目光温柔而坚定。
馨儿，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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