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预选赛的场馆内，喧嚣鼎沸，空气里弥漫着汗水、橡胶地板和年轻荷尔蒙混合的独特气味。聚光灯打在光洁如镜的木地板上，映照出无数跃动的身影与焦灼的渴望。然而，在这片沸腾的海洋中，帝光中学的休息区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氛围冷凝得有些格格不入。
作为公认的种子队，帝光首战的对手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媒体和观众席早已给其贴上了“弱旅”的标签。教练自然也做了最合理的安排——主力轮休，替补主打。
青峰大辉斜靠在长椅上，双臂枕在脑后，那双总是懒洋洋又带着锐利的眼眸半阖着，几乎要睡过去。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声音闷闷地传来：“啊——无聊。这种比赛，连热身都算不上吧？教练，我能请假回去睡觉吗？感觉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旁边几人的耳中。正在认真做着拉伸，确保自己每一寸肌肉都处于完美状态的绿间真太郎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光，没说话，但眼神里明确写着“不成体统”。赤司征十郎则平静地翻阅着手中的战术板，仿佛没听见，那份不动如山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秩序。
“喂喂，阿大，别这么说嘛。”桃井五月拿着记录本，有些无奈地劝道。
这时，陈屿川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两瓶功能性饮料，将其中一瓶顺手抛给青峰。青峰眼皮都没抬，随意一伸手，精准地接住。
“走吧，青峰，”陈屿川用下巴指了指场内，“去看比赛。”
“哈？看什么？看我们怎么血洗对方五十分？”青峰嗤笑一声，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没兴趣。”
“不是看比分，”陈屿川摇摇头，目光投向场上那些正在拼命奔跑、汗水早已浸透球衣的帝光替补队员们，“是看他们。”
青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场上的局势确实如预料般一面倒，帝光替补们凭借身体素质和基础功底也占据着绝对优势。但真正吸引目光的，是那些替补队员们的眼神。每一个篮板球的卡位，都拼尽全力，肌肉贲张；每一次不惜力的奔跑回防，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哪怕是一次成功的防守，一次精准的传导，他们眼中迸发出的光芒，都炽热得灼人。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渴望——对胜利，对证明自己，对留在这片场上的渴望。
“你看那个一年级的小个子，”陈屿川指着一个为了救一个界外球，整个人飞扑出去，重重摔在地板又立刻爬起来的队员，“他可能整个高中生涯，就只有这么几次在全国大赛露脸的机会。你看他们的表情，青峰，拼尽全力想赢，想触摸篮球，想感受自己存在的价值……这不才是篮球最初的样子吗？”
青峰握着水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场下队员那种毫无保留、近乎笨拙的努力，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他心脏某个早已麻木的角落一下。不疼，但有种陌生的酸胀感。
就在这时，桃井适时地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又温柔的笑意，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到青峰面前。“阿大，你看这个。”
屏幕上，不是复杂的战术分析图，而是一张张青峰国中一年级，甚至更早时候的比赛抓拍照片。照片里的他，皮肤还没现在这么黑，笑容傻气而灿烂，每次进球后，都会兴奋地跳起来，和队友用力击掌，龇着牙，快乐得像只拥有了全世界的小豹子。旁边附着简单的数据记录：“第x场比赛，完成一次快攻上篮后，与队友撞胸庆祝，笑容持续15秒。”“首次扣篮成功，赛后抱着篮球睡了午觉（传闻）。”
青峰：“……”
他沉默地看着那些照片和数据，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几乎快要遗忘的画面和心情，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候，天空很蓝，篮球很重，每一次将它投进篮筐，发出的“唰”声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一个普通的进球，能让他开心一整天。
从什么时候开始，进球变得如此轻而易举，以至于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和喜悦？从什么时候开始，“赢”变成了理所当然，而过程却变得如此“无聊”？
他猛地将剩下的半瓶水喝完，空瓶子被捏得微微变形，发出嘎吱的声响。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将空瓶子精准地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赛场，眼神里某些冻结的东西，似乎开始悄然融化。
中场休息时，帝光领先了二十五分，一切尽在掌握。替补队员们汗流浃背地走下场地，眼神里既有满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他们表现不错，但似乎，还缺少一个真正能让自己铭记的闪光点。
下半场开始，教练依旧安排替补阵容。然而，在队员们准备上场时，青峰却突然站了起来，随手脱掉了外面的运动长裤，露出了里面深蓝色的帝光正选队服。
“喂，你……”教练有些诧异。
“坐久了，腿有点僵，上去活动活动。”青峰语气依旧平淡，不容置疑地走上了场。
他的登场，瞬间引来了全场观众的惊呼和对手骤变的脸色。“奇迹的世代”的王牌得分手，那个传闻中无人能防的青峰大辉，竟然在垃圾时间上场了？
对手如临大敌，立刻派上了两名队员重点盯防他。然而，青峰的上场，并没有像人们预想的那样，开启个人得分表演秀。
他接到了后场传球，面对双人紧逼，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没有选择用他那招牌式的超高速突破撕裂防守，而是在吸引足够多的注意力后，手腕一抖，篮球以一个刁钻且舒服的弧度，传到了站在底角空位、那个刚才飞身救球的一年级生手中。
那一年级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球会传到自己这里，而且还是来自青峰大辉的传球。他下意识地接球、起身、投篮动作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
“铛！”球砸在篮筐前沿，弹了起来。
“啧。”青峰咂了下嘴，却第一时间冲入内线，凭借着恐怖的弹跳和判断力，在对方中锋头顶轻松点到了篮板球，再次精准地拨给了外线另一个无人盯防的替补队员。
这次，接球的队员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再次出手。
“唰！”
篮球空心入网！
得分的那名替补队员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狂喜，他下意识地看向传球的青峰。青峰只是随意地朝他摆了摆手，便转身回防。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帝光替补队员们的“喂球表演赛”。青峰如同一个幽灵般的组织核心，利用自己无与伦比的牵制力，不断地为队友创造绝对空位的机会，送上一次次精妙的助攻。他本人，一次出手都没有。
在他的“喂养”下，替补队员们从一开始的紧张、难以置信，到后来逐渐放开，越打越自信，各种平时不敢做的动作也敢尝试了，笑容重新回到了他们脸上。场上的分差进一步拉大，但比赛的意义早已超越了比分。
桃井在场下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在本子上飞快记录着什么，嘴角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陈屿川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低声自语：“嘴上说着无聊，身体倒是很诚实嘛……这家伙。”
最终，比赛在帝光替补阵容的全面开花中落下帷幕，比分定格在98比45。终场哨响时，所有上场了的替补队员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青峰聚拢过来，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崇敬。
青峰被围在中间，脸上依旧是那副酷酷的、不耐烦的表情：“行了行了，赢了就行，别围着我。”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推开人群离开。
他抬头，望了一眼记分牌，又扫过那些因为兴奋和激动而满脸通红的替补队友们，一种久违的、微弱的暖意，似乎正顺着四肢百骸悄悄流淌。
原来，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传球而得分……感觉，也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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