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沈府后院的玉兰花已谢了大半,残瓣在青石板上铺了薄薄一层。沈云裳独坐在窗前,指尖轻轻划过案几上那封来自贾世清的书信。墨迹已干,字里行间却仍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丫鬟芍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沈云裳缓缓起身,镜中映出一张清丽面容。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只是眼底藏着些许疲惫。她理了理鬓角,将一枚素银簪子正了正,这才推门而出。
穿过回廊时,她听见几个小丫鬟在窃窃私语。
“听说那柳氏在夫人院里哭闹了一上午...”
“可不是,口口声声说怀了贾公子的骨肉...”
“这要是真的,咱们小姐的脸面往哪儿搁...”
沈云裳脚步未停,唇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正厅内,沈夫人端坐主位,面色铁青。下首坐着个身着桃红裙衫的女子,正是贾世清的外室柳氏。她正拿着帕子拭泪,肩头微微耸动,好不可怜。
“母亲。”沈云裳福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
沈夫人还未开口,柳氏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沈小姐,求您给妾身一条活路吧!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您争抢正室之位,可这孩子...到底是贾家的血脉啊...”
她抬起泪眼,一手抚上尚未显怀的小腹,哽咽道:“世清他...他答应过要纳妾身进府的...”
沈云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柳氏。这女子生得确实娇媚,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泪光盈盈时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只可惜,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柳姑娘请起。”沈云裳虚扶一把,语气温和,“既然你说怀了贾家的骨肉,这事自然不能怠慢。”
柳氏心中一喜,正要道谢,却听沈云裳又道:“不过,事关贾家血脉,总要谨慎些才是。正巧今日太医局的张太医来府上给母亲请平安脉,不如请他为你诊一诊?”
柳氏脸色微变,随即又垂泪道:“沈小姐这是不信妾身?”
“不是不信,是不得不慎重。”沈云裳转身对沈夫人道,“母亲以为如何?”
沈夫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就依云裳的意思。”
张太医很快被请了来。这位老太医在太医局供职三十余年,最是德高望重。他给柳氏把了脉,眉头渐渐皱起。
“如何?”沈夫人问道。
张太医捋了捋胡须,迟疑道:“这...脉象确实有些紊乱,但要说喜脉...似乎还为时过早。”
柳氏立刻哭诉道:“太医有所不知,妾身已有两月身孕,只是近日忧思过重,这才影响了脉象...”
沈云裳忽然开口:“柳姑娘说自己有两个月身孕?”
“正是。”
“那可巧了。”沈云裳微微一笑,“两个月前,贾公子正随家父前往江南督办漕运,离京整整四十日。不知柳姑娘是如何怀上这孩子的?”
厅内顿时一片寂静。柳氏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
“你...你胡说!”她强自镇定,“世清离京前一夜,我们还...”
“还什么?”沈云裳步步紧逼,“贾公子离京前夜,正在府中与家父商议要事,直至三更方歇。第二日一早便启程离京,这是府中上下皆知的事。”
她转向张太医:“太医,女子有孕,最明显的症状是什么?”
张太医答道:“通常是月事停止,恶心呕吐,口味改变等。”
沈云裳点头,又问柳氏:“柳姑娘既然自称有孕,想必月事已停?”
柳氏咬牙道:“自然。”
“那可就更奇怪了。”沈云裳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柳姑娘常去看诊的济世堂的诊籍副本。上面清楚记载,上月十五,柳姑娘还因月事不调前去就诊。”
柳氏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本册子:“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拿到这个?”沈云裳轻笑,“柳姑娘或许不知,济世堂的坐堂大夫,是我外祖家的故交。”
她缓缓踱步到柳氏面前,声音依然温和,却字字如刀:“你根本就没有身孕。不过是买通了城南的一个江湖郎中,让他帮你做假证。需要我请他来当面对质吗?”
柳氏浑身颤抖,忽然歇斯底里地喊道:“你陷害我!就因为我是世清心爱之人,你就要这样毁了我!”
沈云裳却不理会她的疯态,又取出一叠票据:“这些是你在多家钱庄的借据。你欠下巨债,走投无路,这才想出假孕讹诈的主意,指望借此敲诈贾家一笔,是不是?”
证据一件件摆出,柳氏的防线彻底崩溃。她瘫坐在地,泣不成声。
沈夫人大怒:“好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竟敢讹诈到我们沈家头上!来人啊,把她...”
“母亲且慢。”沈云裳拦住母亲,“这事若是闹大,于沈贾两家的名声都不好。不如让她写下认罪书,从此远离京城,永不回来。”
沈夫人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柳氏被带下去后,厅内只剩下母女二人。沈夫人握住女儿的手,叹道:“今日多亏了你,否则真要着了那贱人的道。”
沈云裳却无喜色,只轻声道:“母亲,这事还没完。”
“什么意思?”
“柳氏一个青楼女子,哪来的胆子和本事设计这样的局?”沈云裳目光深远,“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你是说...贾世清?”
沈云裳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夜,沈云裳独自在院中漫步。月光如水,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今日这一仗,她看似赢了,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她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小小插曲。贾世清既然能让柳氏来试探,必定还有后手。而她的婚事,注定要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继续。
远处传来更鼓声,声声敲在心上。沈云裳抬起头,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的一句诗: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是啊,人世间的事,从来难有圆满。但她沈云裳,偏要在这不圆满中,争一个问心无愧。
想到这里,她挺直脊背,向来路走去。裙裾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如一朵悄然绽放的白莲。前路或许艰难,但她已做好准备,迎接一切挑战。
而此时,远在贾府的贾世清,正听着下人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阴沉。
“好个沈云裳...”他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咱们走着瞧。”
夜色渐深,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暗处悄然酝酿。而沈云裳不知道的是,她今日的这番作为,已经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那位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的,身份神秘的贵公子。
命运的车轮,正缓缓转向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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