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顽石，被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紧紧包裹。偶尔有零星破碎的光影，如同深海中偶然闪现的荧光生物，一闪而逝——那是燃烧着灰黑色光焰的身影，是如同星辰般陨落的银色巨剑，是那双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幽绿眼眸……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那朵凄美绝伦、仿佛要燃尽一切的血色莲华之上。
痛！
仿佛灵魂都被那朵莲花灼伤！
林轩猛地从这无边的噩梦中惊醒！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如同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每一次都牵扯着后背那仿佛要断裂般的剧痛。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刺目的白色灯光让他那本就模糊的视线瞬间布满了泪水。
这里是哪里？
不再是冰冷刺骨的海水，也不是那充满了血腥与疯狂的斗兽场。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有些斑驳的白色金属天花板，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管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柴油味、铁锈味，以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耳边，是巨大引擎持续不断的、低沉而有节奏的轰鸣声，震得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颤抖。
他正躺在一张极其狭窄的、铺着白色床单的行军床上。床单并不干净，甚至带着一丝油腻的污渍。身上，盖着一条粗糙的、带着浓重霉味的灰色毛毯。
“你醒了？”
一个带着疲惫，却又难掩欣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轩艰难地转过头。
清禾正坐在床边的一张简陋铁皮凳上。她换下了一身湿透的黑色劲装，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宽大的蓝色海员工作服，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了那依旧白皙，却布满了青紫瘀伤和细密划痕的手臂。她的左肩，用绷带草草地固定着，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但那双美丽的眼眸，在看到林轩醒来时，却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黑夜中点燃的星火。
“我们……在哪？”林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巨大的力气。
“在一艘货轮上。”清禾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们……被救了。”
她将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获救过程，简单地对林轩讲述了一遍。当听到那截“建木之种”在最后关头竟爆发出信号般的光芒时，林轩那双黯淡的眼眸中，也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它……”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在这里。”清禾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个由她用干净布料仔细包裹好的、如同焦炭般的枯木。那点微弱的绿意，依旧顽强地存在着，如同黑夜中最执着的希望。
林轩看着它，感受着那股，似乎又恢复了一丝丝的、能缓解他双眼刺痛的微弱暖意，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它，救了他们。
两次。
“船上的人……”林轩艰难地问道。他需要确认，他们是否安全。
“是华夏远洋的船，船长姓王，是个面冷心热的北方大叔。”清禾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解释道，“我编了个理由，说我们是乘坐的私人游艇在公海遇到了风暴，发生了意外。他们虽然有些怀疑，但看到我们的惨状，也没多问，给我们提供了基本的医疗和食宿。”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不过，船上的医疗条件很有限。船医只是简单地处理了我的脱臼和外伤。至于你……”
她看着林轩，眼中充满了担忧：“船医说，你的情况……太复杂了。内伤极其严重，脊椎骨裂，还有严重的脑震荡……他根本不敢处理，只能给你注射一些最基础的抗生素和营养液，防止感染和脱水。”
林轩沉默了。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那不是普通的伤，那是道基崩毁、本源枯竭留下的“道伤”，根本不是凡俗的医疗手段所能治愈的。
“这艘船……要去哪里？”他换了个问题。
“他们的目的地是新加坡。按照现在的航速，大概还需要……五天左右。”清禾看了一眼床头那份简陋的航海日志。
五天……
林轩的心，沉了一下。
五天的时间，看似不长。但对于此刻如同怒海浮萍般的他们而言，却充满了无尽的变数！
“神墟”的人，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假死”？
那个如同鬼魅般的“魅影”，是否也逃了出来，正在某个角落里，虎视眈眈？
还有，“不语”楼……守夜人，是否已经收到了消息？能否，在这茫茫大海上，找到他们？
太多的未知，太多的危险。
而他，现在，却像一个，被拔光了所有爪牙的……废人！
“别担心。”清禾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的焦虑，她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林轩那只，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背上。她的手心，带着一丝微凉，却又，异常的柔软。
“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不是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她外表截然不符的坚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林轩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份，强装出来的镇定，以及，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恐惧。
他知道，这个女孩，同样，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在她面前倒下。
林轩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尝试着，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容。
“嗯……活着就好。”
他，将手，从清禾的手下，轻轻抽出，然后，极其艰难地，撑着床沿，试图，坐起身。
“你干什么？！”清禾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
“没事……”林轩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虽然，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但他，依旧，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挪到了床边。
他，需要，尽快地，适应这具，残破的身体。
他，需要，尽快地，找回，哪怕一丝一毫的……自保之力！
他，不能，再像一个，真正的废人一样，躺在这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窗外，是单调而重复的海浪声。
船舱内，是引擎低沉的轰鸣。
而，林轩那双，本已黯淡的眼眸深处，一簇，名为“求生”的火焰，正在，这片，名为“凡尘”的灰烬之中，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
重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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