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着戏服的侏儒，像个大号的冰箱贴一样，脸朝下死死吸在座钟的侧面。
他身上的金属扣子、暗器囊，甚至是他那口镶了金的假牙，都成了囚禁他的枷锁。强磁场不仅限制了他的行动，更扰乱了他体内的生物电流，让他浑身抽搐，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名字。”
林轩手里拿着一个万用表，正在测试座钟线圈的负载情况，连头都没回。
“我是……鬼影子……”
侏儒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了我……叶宗师……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鬼影子？海蜃楼暗杀组的头牌。”
林轩看了一眼万用表上的读数，“擅长缩骨功和迷烟。可惜，你的缩骨功是靠脱臼关节来实现的，而在强磁场下，你的骨骼钙离子通道被锁死，现在是不是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发酸？”
“啊——！”
鬼影子发出一声惨叫。林轩说中了他此刻最大的痛苦。那种酸痒钻心，比断骨还要难受百倍。
“叶擎苍派你来，不是让你杀我，是让你来试探这口钟的虚实。”
林轩放下万用表，走到鬼影子面前，眼神冷漠。
“回去告诉他，这口钟叫‘送终’。但我给它改了个参数。”
“什么……参数？”
“频率。”
林轩伸出手，在鬼影子的脊椎大龙上轻轻按了一下。
“叶擎苍练了六十年的童子功，一身横练筋骨号称刀枪不入。但在物理学上，越是坚硬的东西，共振频率就越单一。”
“你是个不错的传声筒。我现在把这个频率‘种’在你身上。”
林轩的手指猛地发力，一股极其微弱却高频的震动通过指尖注入鬼影子的脊椎。
“滚吧。”
林轩反手关掉了座钟的磁场开关。
啪嗒。
鬼影子像一滩烂泥一样掉在地上。他惊恐地看着林轩，虽然身体恢复了自由，但他感觉自己的脊椎里仿佛多了一只无形的虫子，正在按照某种诡异的节奏跳动。
他不敢多留，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天井。
“就这么放了？”
红狐有些不解，她手里还拿着那把格洛克，保险都没关。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林轩拿过她手里的枪，关上保险，随手扔在桌上。
“而且，他是个带毒的信使。他身上的生物磁场已经被我同化了，当他回到叶擎苍身边汇报的时候，就是这颗‘磁力炸弹’引爆的第一环。”
夜已深。
雨后的潮汕空气湿润而闷热。
林轩关了店门，拉着红狐上了二楼。
这间老铺子的二楼是个带露台的卧室，陈设简单，只有一张雕花大床和几个樟木箱子。
林轩脱掉沾满机油的衬衫，露出精壮的上身。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和建木之种的滋润，他那具凡人躯体上的伤疤已经淡了许多，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感却越来越重。
红狐没有说话，默默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她的脸贴在林轩的背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老板。”
红狐的声音有些闷，“其实你不用一直绷着。那个鬼影子刚才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但在我眼里，你只是个会累、会算计、偶尔还会使坏的男人。”
林轩转过身，看着这个一直陪着他在刀尖上跳舞的女人。
灯光下，红狐卸去了白天的干练与冷艳，只剩下一抹属于女人的柔媚。
“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心里到底有没有苏晴？”
林轩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
红狐一愣，随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问这个干嘛？我是个杀手，也是个坏女人。我知道自己的位置。苏小姐那是天上的月亮，我是地上的野火。月亮是用来仰望的，野火……是用来取暖的。”
“你说对了一半。”
林轩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红狐的脸颊。
“苏晴是我的执念，也是我的底线。为了她，我可以把这个世界翻过来，也可以去死。”
“那是刻在骨头里的记忆，也是我活着的动力。”
林轩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坦诚。
“但现在的我，只是个凡人。凡人就会冷，会痛，会有欲望，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在这条满是荆棘的路上，我不能拉着苏晴陪我一起流血。她太干净了，我不忍心让她沾染这江湖的泥泞。”
“但你需要一个能陪你滚泥潭的人。”红狐接过了话茬，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是。”
林轩没有否认，他的手指滑过红狐修长的脖颈，引起她一阵战栗。
“这听起来很渣，也很现实。”
“苏晴是我的‘神性’，是我想要回去的彼岸。而你……”
林轩低下头，吻上了红狐的红唇。
“你是我凡人这一面的‘人性’。是你让我在杀戮和算计之后，还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是有体温的。”
“我对她，是责任，是信仰，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对你，是喜欢，是依赖，是哪怕明天就要死，今晚也要快活一场的……人之常情。”
红狐的眼眶红了。
她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也不想当什么正宫娘娘。作为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女人，林轩这一番近乎残酷的坦白，反而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他没有骗她。
他把她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人。
“混蛋……”
红狐骂了一句，声音却软得像水。
“既然是人之常情，那就别端着了。”
她猛地推倒林轩，整个人欺身而上，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要将这个男人彻底点燃。
“今晚，忘了你的神性，忘了你的苏晴。”
“只做个……凡人。”
窗外，月色朦胧。
屋内，春光旖旎。
这并不是背叛，而是一个行走在悬崖边缘的男人，在深渊凝视下，对自己濒临崩溃的灵魂进行的一场自我救赎。
他需要这份热度，来对抗明天即将到来的严寒。
……
三天后。
正午，十二点。
古韵街的尽头，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的老者走了下来。
他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如婴儿，双目开合间精光四射。虽然年过七旬，但腰背挺直如枪，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整条街都在他的脚下颤抖。
京城叶家定海神针，半步宗师，叶擎苍。
在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大批保镖，只有一个面色苍白、眼神躲闪的侏儒——鬼影子。
叶擎苍看着远处那间挂着“一念堂”招牌的铺子，又看了看门口那口被当成展示台的黑棺材，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九龙问天？磁力改运？”
“雕虫小技。”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发出一声如龙吟虎啸般的长啸。
“林轩小儿！”
“老夫来赴约了！”
这一声长啸，夹杂着浑厚的真气，如同一颗空气炮弹，震得整条街的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一念堂的卷帘门，在这声长啸中，缓缓升起。
没有想象中严阵以待的杀阵。
大堂中央，那座被改装得面目全非的西洋座钟前，摆着一张豪华的按摩椅。
林轩戴着墨镜，手里拿着一杯冰可乐，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按摩椅上，享受着背部滚轮的挤压。
听到叶擎苍的吼声，他懒洋洋地摘下墨镜，吸了一口可乐。
“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吓着我的猫了。”
林轩指了指趴在座钟顶上，正好奇地盯着叶擎苍的一只流浪猫。
“进来吧，叶宗师。”
“电……哦不，茶都给你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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