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死寂笼罩。
能量肆虐后的冰晶尘埃缓缓飘落，映照着残破的殿宇和四人之间更加残破的关系。
空气中弥漫着混沌之力残留的暴虐气息、星辰之力的焦灼、雷霆的余威，以及……一种冰冷而绝望的尴尬。
慕斯年紧紧抱着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苏林晚，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已布满裂痕的珍宝。
他看向凌无雪，眼神复杂如深渊，感激、羞愧、愤怒、无力、以及一种被彻底比下去的黯然，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明白，方才若无凌无雪那近乎自残式的阻挡和吞噬，后果不堪设想。
但正是凌无雪那毫不犹豫挡在叶惊鸿身前的姿态，像一根冰锥，刺穿了他最后的自欺欺人。
“多谢。”
慕斯年的声音干涩沙哑，这两个字重逾千斤。
他低下头，不再看凌无雪，也不看叶惊鸿，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怀中的苏林晚身上。
“我带她回房休息。”
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更需要思考未来该怎么办。
冰宫，似乎已经不再是他和林晚的容身之所了。
凌无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脸色依旧苍白，强行吞噬混沌之力带来的反噬正在体内肆虐，但他站得笔直，仿佛无事发生。
只是那微微抿紧的薄唇和眼底深处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疲惫，透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叶惊鸿站在原地，看着慕斯年抱着苏林晚略显踉跄地离开偏殿，心中五味杂陈。
她下意识地看向凌无雪，正好对上他转过来的视线。
冰蓝色的眼眸，依旧深邃冰冷，但在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再是全然的疏离和淡漠，而是多了一丝……
难以解读的复杂，以及方才挡在她身前时那一往无前的决绝残留的痕迹。
通过那该死的、依旧活跃的灵魂标记，叶惊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力量正在与吞噬的混沌之力激烈对抗带来的痛苦，以及他强行压下这一切所耗费的巨大心神。
更能感受到，他此刻看向她时，那冰层之下极其微弱的、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
方才那生死一瞬间他挡在身前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与通过标记传来的他的痛苦和坚持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你也回去休息。”
凌无雪的声音响起，恢复了平日的冷澈，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刻意疏离，
“方才之事，不必多想。失控的是残意，并非她本心。”
他这话像是在对叶惊鸿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叶惊鸿点了点头，低声道：
“你的伤…”
“无碍。”
凌无雪打断她，转身，语气不容置疑，
“我需要静修压制混沌反噬。
冰宫各处你可随意行走，若有需要，心念即可。”
最后一句，显然是指那无法摆脱的灵魂标记。
他说完，不再停留，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冰宫最深处他的静修密室而去。
他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来处理体内的烂摊子，更需要……远离这让他心神屡次失守的源头。
叶惊鸿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偏殿中，看着凌无雪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周围精纯的寒气包裹着她，安抚着她激荡的灵体和心绪，但灵魂中那清晰的、连接着另一个人的感觉，却让她无法真正平静。
她叹了口气，收起巨剑，也转身离开，寻了一处僻静的偏殿，设下简单的禁制，开始打坐调息。
她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更需要时间……
想清楚该如何面对凌无雪，面对这该死的灵魂连接。
数个时辰后。
凌无雪所在的密室。
极致的寒气几乎化为实质，他盘坐在寒玉床上，心口处的寒髓之心缓缓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强大的极寒之力，艰难地炼化、驱逐着体内那团狂暴的混沌能量。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
就在这时，他心神微微一动，通过灵魂标记，感知到叶惊鸿似乎结束了调息，正在冰宫内缓缓行走，似乎在熟悉环境。
她的情绪平稳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探寻。
几乎同时，他也感知到慕斯年所在的偏殿，苏林晚已经苏醒，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苏林晚的情绪充满了后怕、愧疚与悲伤。
而慕斯年则是在温柔安抚，但他的决定……似乎已经做出。
凌无雪沉吟片刻，压下体内依旧翻腾的力量，起身走出了密室。
他来到主殿，慕斯年似乎早已等在那里。
苏林晚跟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看凌无雪，更不敢看刚刚走入主殿的叶惊鸿。
“凌宫主。”
慕斯年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却坚定，
“晚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冰宫的环境虽能压制残意，但……
（他看了一眼叶惊鸿，语气微涩）某些刺激反而会加剧她的失控。
我们决定离开。”
苏林晚身体一颤，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凌无雪对于这个决定并不意外，他沉默片刻，道：
“去处？”
“家族秘典中记载，海外三仙岛之一的‘蓬莱’，或有净化心神、稳固魂源的古老秘法。我想带她去碰碰运气。”
慕斯年道，
“总好过在此地……坐以待毙。”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
凌无雪点了点头，没有劝阻：
“何时动身？”
“即刻。”
慕斯年显然去意已决，
“多留一刻，对她……对我，都是煎熬。”
他再次看了一眼叶惊鸿，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保重。”
他又看向凌无雪，郑重道：
“混沌之患，并未解除。
他日若有所需，星讯联系。”
他留下了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
凌无雪接过玉符：“保重。”
没有过多的告别，慕斯年揽住苏林晚，化作一道星光，冲出了冰宫，消失在北境的风雪之中。
他们的离开，带着一种悲壮的无奈，也彻底斩断了某些过去的牵连。
主殿内，只剩下凌无雪和叶惊鸿两人。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安静。
通过灵魂标记，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一丝……
如释重负？
以及淡淡的怅然？
叶惊鸿走到凌无雪身边，看着他依旧苍白的侧脸，忍不住再次问道：
“你的伤，真的没事？”
凌无雪转头看她，冰蓝色的眼眸深邃：“需要时间。但那混沌之力，也让我对‘它’的了解更深了一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们走了。”
“嗯。”
叶惊鸿低声应道。
“你……”
凌无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语气一转，变得冷静甚至有些公事公办，
“灵魂标记必须解决。
我需闭关数日，彻底驱除体内混沌之力，并寻找隔绝或清除标记之法。
期间，冰宫安全，交由你暂为看顾。”
这俨然已是托付的姿态。
叶惊鸿微微一怔，随即郑重点头：
“好。”
凌无雪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凌无雪。”
叶惊鸿忽然叫住他。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多谢。”
叶惊鸿轻声道，为了方才的舍身相护，也为了这份信任。
凌无雪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淡淡“嗯”了一声，身影便消失在主殿深处。
叶惊鸿独自站在空旷的主殿中，感受着灵魂另一端那人开始闭关沉静下来的波动，
又望向殿外慕斯年二人离去的方向，心中一片复杂的宁静。
旧的篇章已然翻过。在这冰冷的宫殿中，只剩下她和那个与她命运以最诡异方式相连的男人。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某种新的可能性，似乎正在这极寒之地，悄然萌芽。
她握了握拳，雷光在指尖悄然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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