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的暮色总带着股杀伐后的铁锈味。我捂着绞痛的小腹,靠在军医营的门框上,看着里面亮如白昼的灯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下腹的剧痛——阑尾炎,这该死的急症,偏在这时候发作。
里面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夹杂着压抑的痛哼。二十六个弟兄躺在临时搭起的病床上,个个浑身是血,那是刚才突袭战留下的印记。雪儿带着他们巡逻时遭遇了蛮族精锐的伏击,虽然最终击溃了敌人,可弟兄们伤得极重,尤其是炸开的弹片嵌进肉里,清创时连硬汉都忍不住发抖。
“元帅!您的手!”军医的惊呼突然响起,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强撑着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雪儿。她坐在最角落的凳子上,左手无力地垂着,袖子已经被血浸透,原本白皙的手腕肿得像发面馒头,炸开的伤口里还嵌着细小的弹片,红肉外翻,看得人头皮发麻。
“雪儿!”我疼得眼前发黑,却还是踉跄着冲过去,“怎么伤成这样?快让军医处理!”
雪儿抬起头,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抿成了倔强的直线,蓝紫色的眸子里带着安抚:“爸,我没事,先给弟兄们治。”
“什么叫没事?”我抓住她没受伤的右手,入手一片冰凉,“你看看你的手!再拖下去要废了!”
军医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将军,元帅的左手必须立刻清创,切除坏死的肉,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可……”他顿了顿,声音发涩,“我们只剩二十七支麻药剂了。”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死水。二十六个弟兄,加上我这突发的阑尾炎,正好二十七个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忍痛的弟兄都停下了哼唧,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雪儿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上。
“麻药剂给他们。”雪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抽回手,按住我的肩膀,“爸,您先做手术,阑尾炎拖不得。”
“胡闹!”我疼得额头冒汗,却还是死死盯着她,“你的手不用麻药怎么撑得住?那是活生生切肉!”
“我是元帅。”雪儿抬眼看向我,眸子里映着周围的血光,却亮得惊人,“你们是我的兵,我护着你们是应该的。”
她转向那二十六个弟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股穿透疼痛的力量:“一支麻药剂而已,我不怕疼,但你们不打麻药是会被疼死的,我忍不下心!”
弟兄们瞬间红了眼,一个断了肋骨的班长挣扎着要坐起来:“元帅!我们能忍!麻药剂给您用!”
“对!我们是糙汉子,耐疼!”
“元帅您的手更重要啊!”
“都别动!”雪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器械盘都在颤,“我是元帅,我说了算!军医,给弟兄们上麻药,先处理他们的伤!”
军医看看她,又看看我,咬了咬牙,拿起麻药剂走向第一个弟兄。注射器刺入皮肤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帐篷里格外刺耳。
雪儿扶着我走到另一张病床,轻声说:“爸,您躺好,听话。”她的指尖在发抖,可语气却稳得像块磐石。
我攥着她的手腕,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冷汗:“那你呢?”
“我没事。”她笑了笑,试图扬起嘴角,却牵扯起苍白的脸色,“您忘了?我是睚眦血脉,这点疼算什么。”
我知道她的性子,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右下腹的绞痛越来越烈,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视线都开始模糊。军医已经给弟兄们注射完麻药,正拿着手术刀准备给我划开腹腔,可我死死盯着雪儿,怎么都放不下心。
“爸,别担心我。”雪儿弯腰,在我耳边轻声说,“您不仅是我的兵,更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让你有事!”
最后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上。是啊,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我若倒下,谁还能像这样护着她?
我闭上眼,任由军医消毒、下刀。腹部的剧痛被麻药渐渐压下,可心里的疼却越来越清晰——那是看着女儿要受酷刑却无能为力的煎熬。
“元帅,准备好了。”军医的声音带着犹豫。
“来吧。”雪儿的声音很平静。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角落。雪儿已经坐直了身体,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连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军医拿着手术刀凑近她的左手,刀刃上的寒光映在她眼底,没有丝毫退缩。
“嗤——”
刀刃切开皮肉的声音,在这满是血腥气的帐篷里,清晰得让人窒息。
雪儿的身体猛地一颤,抓住床单的手骤然收紧,指缝里透出青白,可她硬是没吭一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把嘴唇咬出了血印。
“一。”她突然低声数了一句,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
我看着她汗湿的额发贴在脸上,看着她左手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砸出一朵又一朵暗红的花。每一次手术刀切割、镊子夹取弹片,她的身体都会绷紧,然后哑着嗓子数出一个数字。
“二……三……”
弟兄们都侧过头,有的红了眼眶,有的死死攥着拳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他们知道,元帅是在替他们受这份罪。
我的手术很快结束,军医正给我缝合伤口。可我哪里躺得住,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雪儿一眼瞪了回去。
“爸!躺好!”她的声音带着痛后的沙哑,却依旧有威严,“五十六……五十七……”
刀数在一点点增加,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原本抓着床单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却始终没松开。我看着她左手的伤口渐渐被清理干净,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军医正在小心翼翼地切除边缘坏死的组织,每一刀下去,都能看到她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
“八十……八十一……”
声音越来越低,像风中残烛,可那双黑色的眸子却始终亮着,映着灯火,也映着我们这些人。我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摔破膝盖,哭着扑进我怀里要抱抱,可现在,她已经能独自扛过这样的剧痛,只为了让她的兵、让她的父亲少受点苦。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最后一刀落下时,雪儿的身体猛地一松,抓着床单的手滑了下来,指缝里带出几道深深的血痕。她长长地喘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却还是扯出一个笑容,看向我们:“好了……完事了。”
话音刚落,她就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雪儿!”我嘶吼着扑过去,却被腹部的伤口扯得剧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军医接住她。
“元帅只是脱力了,没事的。”军医一边给她包扎伤口,一边红着眼说,“将军,元帅她……她刚才一直在数刀数,说是怕自己疼晕过去,让弟兄们担心。”
弟兄们再也忍不住,有人低低地啜泣起来,有人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大腿,恨自己没能替元帅分担。
我抱着雪儿软下去的身体,她的手还在微微抽搐,掌心的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襟。这丫头,总是这样,把所有痛都自己扛着,把护着我们当成天经地义。
不知过了多久,雪儿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是:“爸,弟兄们……都没事吧?”
“没事,都没事了。”我摸着她汗湿的头发,声音哽咽,“傻丫头,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
她虚弱地笑了笑,黑色的眸子里映着我的影子:“你们好好的,我就好。”
夜色渐深,军医营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弟兄们沉睡的呼吸声。我的传讯器放在床头,屏幕亮了又暗,是“天海群”的消息在不断刷新。
我忍着疼拿起来一看,不知是谁把消息传了出去,群里早已炸开了锅:
“!!!刚听说巡逻队遇袭了?弟兄们怎么样?”
“我侄子在里面!他说元帅为了救他,手被炸伤了!”
“军医营的兄弟说,麻药不够,元帅把二十七支全让给了弟兄们和将军,自己硬扛着清创!”
“什么?!硬扛?那可是切肉啊!元帅她……”
“神豹军统领:(发了张雪儿包扎后睡着的照片,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元帅刚才一直在数刀数,一共一百刀,一声没吭。”
“飞虎军统领:我现在就去军医营!谁拦着我跟谁急!”
“罗锋:我已经到门口了,看到将军抱着元帅,里面很安静。弟兄们都没事,谢谢元帅。”
“滔滔:呜呜呜元帅好疼吧?我把最软的尾巴毛给她寄过去!”
“亡月掌教:阿弥陀佛,元帅仁心,菩萨心肠。龙海有此元帅,幸甚至哉。”
“一个受伤的弟兄:(用没受伤的手打字)元帅说‘你们是我的兵,我护着你们是应该的’,我这辈子都跟着元帅!”
“群里瞬间被刷屏淹没,满屏都是‘元帅辛苦了’‘愿元帅早日康复’‘此生唯护元帅’的字样,还有人自发组织要去军医营外站岗,不许任何人打扰。”
雪儿在我怀里动了动,大概是被手机震动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爸,怎么了?”
“没事。”我关掉屏幕,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大家都在夸你呢。”
她蹭了蹭我的胸口,像只安心的小猫,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他们是我的人……我不护着谁护着……”
话音未落,就又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低头看着她苍白却安详的睡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暖。这就是我的女儿,我的元帅,她用一百刀的疼痛,护了二十六条命,护了我这个父亲,护了她心里沉甸甸的责任。
夜风吹过军医营的帐篷,带着远处海浪的声音。我知道,明天天一亮,龙海的朝阳依旧会升起,而我的雪儿,会带着她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继续站在最前面,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护着这片海,护着她想护的所有人。
而我,会永远站在她身后,哪怕疼得直不起腰,也要替她挡住所有能挡住的风雨。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青木弘一要用命去疼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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