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的靴底碾过青砖缝里的霜花，檐角铜铃在夜风里晃出三记冷响，恰如他此刻落在龙椅方向的目光，三分锐利，七分沉凝。
殿内烛火被穿堂风掀得猎猎作响，明黄帐幔下的龙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端坐在那团光晕里的老皇帝，更像巨兽颔下一块即将碎裂的玉。沈醉垂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叩过藏在腕间的玄铁令牌，那冰凉触感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方才在廊下瞥见的那抹异样，绝非眼花。
宴席上的歌舞正到酣处，琵琶女的指尖扫过最后一根弦，殿内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谄媚的哄笑。奸臣李嵩端着酒杯上前，蟒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流转，像极了吐信的毒蛇：“陛下龙体康泰，实乃苍生之福啊！”
老皇帝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他抬手抚了抚胸口，指节泛白。沈醉的视线落在皇帝那只手背上——几不可见的青紫色正顺着血管蔓延，像极了他曾在南疆见过的“腐心草”中毒之兆。那毒阴险至极，初时只觉胸闷，待到午夜毒发，五脏六腑会如被万蚁啃噬，最终在无声无息中化为一滩脓水。
“哦？李大人倒是比太医院的院判更懂龙体？”一个清冽的女声突然响起，穿粉裙的宫女端着茶壶从沈醉身边走过，鬓角的珠花晃了晃，正是乔装入宫的苏晚。她垂着眼帘给李嵩添茶，袖口微抬，一枚银针刺入李嵩的袖口，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李嵩浑然不觉，脸上堆着假笑：“苏公公说笑了，臣不过是感念陛下恩德罢了。”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殿内，“说起来，今日护卫倒是比往常严密许多，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安排？”
沈醉站在廊柱阴影里，玄色侍卫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看到李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这轻蔑让沈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世人总以为穿锦衣的才是权贵，却不知暗处的刀，往往更致命。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李嵩脸色微变，正要起身，苏晚却“不小心”将茶水泼在他的蟒袍上：“哎呀，奴婢该死！”她慌忙去擦，指尖在李嵩腰间的玉佩上一抹，一枚微型传讯符悄然落入掌心。
沈醉看到苏晚的小动作，知道她已拿到李嵩与宫外联系的信物。他不动声色地摸出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暗纹在烛光下闪烁，那是用百毒不侵的玄铁打造，专克南疆奇毒。
老皇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沈醉注意到皇帝的瞳孔开始涣散，嘴唇边缘泛起乌紫色——腐心草的毒性正在加速蔓延。他心中一紧，知道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李嵩猛地站起，厉声道：“护驾！有刺客！”他身后的护卫纷纷拔刀，寒光瞬间照亮半个大殿。
沈醉的身影如鬼魅般窜出，短刀划破空气，带起一道残影。他避开护卫的刀锋，直扑龙椅。李嵩见状，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朝皇帝刺去：“陛下，臣送您上路！”
“你的对手是我。”沈醉的声音冷得像冰，短刀与匕首碰撞，迸出一串火花。他一脚踹在李嵩胸口，将其踢翻在地，随即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
皇帝的手指抓住沈醉的衣袖，气若游丝：“水……”沈醉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塞进皇帝嘴里。这是他用千年雪莲炼制的解毒丹，虽不能根除腐心草之毒，却能暂缓毒性蔓延。
李嵩从地上爬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给我杀了他！”护卫们蜂拥而上，沈醉将皇帝护在身后，短刀舞得密不透风。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每一刀都精准地落在护卫的破绽处，惨叫声此起彼伏。
苏晚趁机溜到殿角，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银簪，对着屋顶的横梁射出。银簪撞在横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这是给潜伏在宫外的游侠和少年的信号。
很快，殿外传来更多的喊杀声，夹杂着少年的嘶吼：“奉陛下密令，诛杀奸党！”沈醉知道，少年赵衡已经号召旧部响应，宫廷内外的乱战，正式拉开序幕。
李嵩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沈醉的短刀拦住去路。“李大人，你的戏还没演完，怎好离场？”沈醉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刀光如练，直逼李嵩面门。
李嵩被逼得连连后退，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瓷瓶，朝沈醉掷去：“找死！”瓷瓶在空中炸开，黑色粉末弥漫开来。沈醉屏住呼吸，侧身避开，却还是吸入了一丝粉末，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动作顿时慢了半分。
“沈兄小心！”苏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中的银针刺向李嵩的后心。李嵩回身格挡，沈醉趁机稳住身形，短刀再次出鞘，直取李嵩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屋顶的瓦片被震得纷纷坠落。沈醉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青影破顶而入，落在李嵩身边——竟是李嵩的亲信，仙师张玄。
张玄手持拂尘，冷笑道：“沈醉，你的死期到了。”他拂尘一挥，无数银丝如毒蛇般窜出，朝沈醉缠去。沈醉挥刀斩断银丝，却见张玄口中念念有词，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毒蝎从缝隙中爬出。
“雕虫小技。”沈醉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遇风即燃，化作一道火焰屏障，将毒蝎烧得焦黑。他趁机上前，短刀直刺张玄心口，却被对方用拂尘挡住。
殿内的打斗愈发激烈，烛火被震得熄灭大半，只剩下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醉与张玄缠斗不休，苏晚则死死缠住李嵩，不让他有机会逃脱。
老皇帝躺在龙椅上，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他看着殿内的混战，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知道，今夜的胜负，将决定整个王朝的命运。
沈醉的伤口隐隐作痛，那黑色粉末的毒性正在发作。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短刀的攻势却愈发凌厉。张玄渐渐不支，被沈醉一刀划破手臂，鲜血瞬间涌出。
“你……你的刀上有毒？”张玄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里的皮肤正在迅速变黑。沈醉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他趁张玄分神之际，短刀再进一寸，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张玄倒在地上，身体迅速化为一滩黑水。李嵩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从殿门逃跑，却被苏晚用银簪刺穿了膝盖。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看着沈醉一步步逼近，眼中充满了恐惧。
“李大人，你说这龙椅，烫不烫？”沈醉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诗意。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像极了他亦正亦邪的性子。
李嵩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沈醉弯腰捡起李嵩掉落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嵩”字，此刻却沾满了污泥，像极了他肮脏的灵魂。
殿外的喊杀声渐渐平息，苏晚走到沈醉身边，低声道：“游侠和赵衡已经控制住局面，残余奸党都投降了。”沈醉点点头，看向龙椅上的老皇帝：“陛下，该清理门户了。”
老皇帝缓缓坐起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沈醉身上。他的眼神复杂，有感激，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沈爱卿，”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坚定，“传朕旨意，召所有忠臣入宫，共商国是。”
沈醉躬身领命，转身向外走去。苏晚跟在他身后，轻声道：“你的伤……”沈醉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死不了。倒是你，方才的表现，不像个宫女。”
苏晚笑了笑，鬓角的珠花在月光下闪烁：“彼此彼此，沈侍卫的身手，也不像个普通护卫。”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出大殿。夜风卷着血腥味吹来，沈醉抬头望去，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他知道，这场风波虽暂告平息，但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而他，将在这波诡云谲的乱世中，继续醉卧青云，笑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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