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给校园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404宿舍里却空无一人。
凌雨去了图书馆，凌风被“俱乐部”临时叫走。
白羽带着白玉，来到了体育馆那个熟悉的僻静角落。
与昨日不同，今天这里多了一张瑜伽垫，和两瓶矿泉水。
白羽已经换上了方便活动的运动服，身姿挺拔地站在垫子旁。
白玉跟在他身后，心里既期待又紧张，像即将接受检阅的新兵。
“今天，只练两样。”白羽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平静无波，“站姿，和呼吸。”
白玉愣了一下。
站姿？呼吸？
这……未免也太基础了吧？他以为至少会教他几个帅气的招式。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白羽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他，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觉得简单？”
白玉下意识地摇头。
“那就开始。”
白羽示意他站到垫子中央。
“格斗式预备姿态。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右脚后撤半步，脚后跟微微抬起……”
他一边说，一边亲自示范。
每一个细节都讲解得极其细致——脚掌如何分摊体重，膝盖弯曲的角度，髋部如何微收，脊柱如何保持中立，肩膀如何放松下沉，下巴如何微收，视线看向何处……
白玉模仿着哥哥的动作，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身体。
他这才发现，仅仅是摆好一个预备姿态，就涉及到全身无数肌肉的协同工作。
他感觉自己像个笨拙的木偶，顾得了脚就顾不了手，调整了肩膀又忘了收腹。
“重心太靠前了。”
“右肩紧张，下沉。”
“视线，不要飘忽，专注前方假设目标。”
“呼吸，保持自然，不要憋气。”
白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高，却像最精准的尺子，丈量出他每一个细微的差错。
他耐心地纠正着白玉的每一个动作，手指偶尔会轻轻点在他紧绷的肌肉上，示意他放松。
没有丝毫不耐，也没有过多鼓励。
只是客观地指导，如同最严苛的工匠打磨一块璞玉。
仅仅是维持这个静态姿势不到五分钟，白玉就感觉比昨天疯狂打拳还要累。
小腿开始发抖，核心肌群发出酸软的抗议，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哥哥的要点，一点点调整，一点点感受。
原来，一个看似简单的站姿，竟然蕴含着如此多的学问。
“可以了，放松一下。”
听到这句话，白玉几乎是瞬间就垮了下来，大口喘着气，感觉浑身肌肉都在尖叫。
白羽递给他一瓶水。
“休息一分钟。然后，练习呼吸。”
“呼吸？”白玉灌了口水，有些茫然，呼吸谁不会？
“格斗时的呼吸，和平常不一样。”白羽看着他，解释道，“发力时呼气，短促有力，帮助核心收紧，稳定身体。移动、闪避时吸气，深长均匀，提供氧气，保持节奏。”
他再次示范。
模拟出拳发力时，伴随一声短促的“哈”声，腹部瞬间收紧。
模拟侧滑步移动时，胸腔平稳扩张，吸入充足的空气。
动作与呼吸完美契合，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白玉看得入神。
他试着模仿，但总是配合不好。要么忘了呼吸，要么呼吸和动作完全脱节，显得滑稽可笑。
白羽没有笑话他，只是再次重复要点，让他继续练习。
单调。
枯燥。
疲惫。
这就是白玉对第一次“正式”训练的全部感受。
没有想象中的热血沸腾，只有一遍遍重复基础的无聊，和身体不断积累的酸痛。
但他没有抱怨。
因为他看到哥哥就站在他身边，目光始终专注地落在他身上，没有丝毫分神。
哥哥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用如此耐心来教导他，他有什么理由不坚持？
训练持续了四十分钟。
当白羽终于说出“今天到此为止”时，白玉感觉自己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回去先用热水敷一下，重点是小腿和肩膀。”白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明天可能会更酸。”
“嗯。”白玉乖乖点头，用毛巾擦着汗。
虽然身体疲惫，但心里却有种奇异的充实感。
他好像……摸到了一点门槛。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门槛。
两人离开体育馆，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夜色已经降临，路灯亮起，勾勒出校园宁静的轮廓。
白玉跟在白羽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训练时的感受，哪里觉得难，哪里好像找到了一点感觉。
白羽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
他的目光，却如同最警惕的哨兵，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围。
树影，墙角，远处教学楼的窗口……
突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视线定格在路边一栋老旧实验楼的某个窗口。
那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而过，像是望远镜镜片，或者……摄像头的折射。
很快，那反光就消失了，窗口恢复了一片黑暗。
仿佛只是错觉。
但白羽的心脏，却微微沉了下去。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似乎离得更近。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原本放松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了些。
他加快了半步，更加靠近白玉，用一种看似随意的姿态，将弟弟护在了远离那栋实验楼的一侧。
“哥？怎么了？”白玉察觉到哥哥细微的变化，疑惑地抬头。
“没什么。”白羽的声音依旧平静，“走快点，有点凉了。”
他揽住白玉的肩膀，带着他加快了步伐。
温暖的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服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白玉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哥哥加快了脚步。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哥哥刚才目光停留的方向。
只看到一栋沉默在夜色里的老楼，和黑洞洞的窗口。
什么也没有。
但他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丝寒意。
回到灯火通明的宿舍楼，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凌风已经回来了，正瘫在椅子上哀嚎着训练太累。
凌雨也刚从图书馆回来，手里还拿着两本厚厚的参考书。
温暖的灯光，熟悉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和不安。
“哇！小白玉回来啦？怎么样？被你哥操练得爽不爽？”凌风看到他们，立刻来了精神，挤眉弄眼地问。
白玉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别提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白羽去卫生间拿了热毛巾，递给白玉敷腿。
凌雨放下书，看了一眼白羽，眼神里带着询问。
白羽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暂时无事。
有些阴影，不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只想守护住这片刻的安宁。
白玉敷着热毛巾，感受着肌肉的酸胀在热力下慢慢舒缓，看着哥哥沉默却可靠的背影，看着凌风咋咋呼呼的样子，看着凌雨安静看书的侧影。
心里那片因窥视而泛起的涟漪，渐渐平复。
他知道外面可能并不安全。
但只要回到这里，回到哥哥和朋友们身边，他就无所畏惧。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因训练而产生的薄茧。
基础很枯燥。
成长很缓慢。
但他会坚持下去。
为了有一天，当阴影再次迫近时，他不仅能保护自己，也能成为哥哥可以依靠的力量。
夜色渐深。
404宿舍的灯光，依旧明亮而温暖。
如同风暴中永不熄灭的灯塔，坚定地守护着属于他们的，小小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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