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钱咱还是好生存着吧！”莫荷一边扯着范五的衣袖劝阻，一边急声追问，“哥！你这是要去哪儿？晚饭还回来吃吗？”
可她那点力气，哪里拦得住满心燥热的范五？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夺门而出，脚步声踏得院坝咚咚响。
由奢入俭难啊。范五从前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如今这五百大洋的银票攥在手里，恰似久旱逢甘霖，那些时日渐积的“委屈”与憋闷，岂能不赶紧找地方发泄安抚？
莫荷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风卷着门帘拍在门框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她抬手便想往自己脸上扇去。
方才为何要把银票交给他？若是自己好生收着，细水长流地算计着花，足够他们兄妹安稳熬过好些年的光景。如今这一给怕是又打了水漂。
远处马车内，张广缓缓摇上车窗，轻叹一声：“朽木不可雕也。倒是可惜了这么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好姑娘？你也瞧出来了？”一旁的金玉林原本抱臂冷眼旁观，闻言顿时来了兴致，身子往前凑了凑。
“要我说，不如把那姑娘收下来！你这光棍一条，我看那丫头模样周正、性子也稳，挺合适的。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说合说合？保管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媒婆说得妥帖，你还信不过我这三寸不烂之舌？”
“多谢您老费心了。”张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您要是实在闲得发慌，不如回去照看铺子里的生意。我可不敢动这心思，摊上范五那么个大舅哥，哪还有好日子过吗？我虽是没爹没娘、孤身一人，也不至于自讨苦吃，请个活爹回去供着！”
金玉林闻言苦笑，不再多言。确实，那姑娘品性模样都是上乘，只可惜被这么个哥哥拖累。他靠在马车窗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将方才那点心思按了下去。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在苍茫暮色中穿行。金玉林无意识地望着街景，忽然瞳孔一缩，猛地拍向身旁的张广：“停车！快停车！老张，你看那边！是不是宋爷？你身上带枪了没有？”
张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挺直了身子：“停车！抄家伙！是鬼子架着宋爷走了，准没好事！”
此刻被五个东瀛浪人围在中间的宋少轩，正心念电转。他刚走出咖啡厅就被这些人堵了个正着，后腰处传来的刺痛感明白无误地告诉他——那是利刃。此刻他来不及掏枪，更不确定能否在瞬间击毙这五个离他不足两米的亡命之徒。
“宋主任，小野会长有请。”为首的浪人冷冰冰地说着，手中的匕首又往前顶了顶，推着宋少轩往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少轩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辆骡车突然动了起来。车夫挥起鞭子狠狠一抽，骡车不偏不倚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加速驶来。这个细微的动静让他心下稍安，看来不是全无准备。
他顺势坐进轿车后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转过无数个念头。这场“邀请”，怕是小野有朋摆下的鸿门宴。
骡车不紧不慢地缀在两辆黑色福特后方，车夫每逢路口便猛地扬起鞭子，一记清脆的响鞭在暮色里炸开——这是预先约定的信号！
街边茶馆里，正啜着茶的精瘦汉子当即放下茶碗，指节在桌沿轻轻叩了三下；巷口修鞋的老头猛地合上工具箱，从夹层掏出枪牌撸子。
“有情况！”
消息如涟漪般在街巷间飞速传开，有车夫猛地调转车头跟上，有穿短打的汉子装作闲逛，却拦下人力车跟上，渐渐对那两辆福特车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京城街巷本就狭窄，轿车不得不与行人、马车，甚至慢悠悠挪步的驼队争抢道路。福特车司机几次按响喇叭，却只能在人群中艰难挪动，始终提不起速度。
这倒让后方的骡车得以稳稳跟住，车夫时不时抬手拢一拢帽檐，实则在向埋伏的同伴传递“保持距离”的信号。
车内，宋少轩借着车身颠簸的掩护，不动声色打开直播间。迅速找到杨安华，将情况打字告诉了他。
“别慌。”杨安华的字符传来，“一慌就乱了阵脚。保持镇定，你得相信我们，这样的阵仗不算什么。”
不远处，女子按住蠢蠢欲动的张广与金玉林，三人远远缀在目标后方。不多时，林公子疾步赶到，将肩后一个青布长包递到女子手中。
“你的枪更稳些，去对面屋顶守着。他们刚刚进了小野株式会社，周边清净得不寻常，八成是小野这厮私自行动。”
他压低嗓音，目光锐利：“佐藤有任务躲过一劫，西原把败局的责任全推到他头上，这小子已经倾家荡产，怕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我们不宜逼得太紧，当心他狗急跳墙。”
张广二人听得心惊肉跳，远不如林公子这般气定神闲。正要开口，却见他抬手制止：“慌什么？既然到了这一步，总得给宋爷周旋的余地。只要他们走出这道门，我们便有十成把握。若不是投鼠忌器，现在就能一锅端了。”
就在外界紧锣密鼓布置时，屋内的宋少轩指间已多了一件东西。杨安华的一排字符传来：“蜻蜓无人机已经就位，找机会放出去。全自动的，能帮我们看清周围布局。你收集好信息传回来，我这里马上布置歼灭任务。”
宋少轩不动声色地跟着侍者往里走，穿过幽深的回廊，便见后院花园里，小野有朋正独自端坐在石桌旁。
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脸上覆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那双狭长的眼睛冷冷锁着宋少轩，带着毁于一旦的暴戾与不甘。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是这样，你宋少轩，想来也不外如此。”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可你看起来，也没什么三头六臂。宋桑，你玩得真不错啊！硬是把我二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话音未落，小野有朋霍然起身，手按腰间军刀猛地抽出，寒光在暮色中一闪而过。他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卫兵退下，花园里顿时只剩下两人对峙的身影。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刀尖微抬，直指宋少轩咽喉，语气狠戾又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要么，堂堂正正击败我；要么，把你背后的秘密，一五一十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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