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斜阳把前院的青石板染成蜜糖色。
林邑川背着沉甸甸的竹箱跨进院门,忽见父亲与一名玄衣男子并肩立在老槐树下。
那人腰间悬着半块青铜令牌,暗纹在余晖中泛着幽光,与父亲衣角露出的残缺令牌竟能完美拼合。
两枚碎片般的铜牌,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在夕阳下默默诉说着尘封的岁月。
“小川!” 林父抬手招呼,粗布袖管滑落时,臂弯处狰狞的旧疤若隐若现,“这是你张叔叔,当年在苍狼关……”
话音未落,玄衣人已上前半步,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落在林邑川肩头,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压迫感:“好小子,文魁算圣的匾额都挂到清河镇头了!”
他仰头大笑,震得槐树枝叶簌簌作响,惊起檐下筑巢的麻雀。
林邑川注意到,对方腰间佩剑缠着褪色的红绸,剑穗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那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战场上用来擦血的巾帕,被他当作纪念品珍藏至今。
父亲递茶时,两人交换的眼神里藏着默契,仿佛有千言万语都融进了茶香袅袅的沉默中。
那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才懂的目光 —— 无需多言,便知彼此。
正当林邑川与张叔叔寒暄时,厨房方向飘来一阵浓郁的肉香。
林母系着靛蓝围裙探出身来,鬓角沾着些许面粉,嗓门清亮地喊道:“小川!快收拾收拾,把你张叔叔也叫上,今儿炖了野山菌老鸭汤,再不来可就凉透啦!”
话音刚落,灶间柴火噼啪爆开,混着蒸腾的热气,引得老槐树上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朝着香味的源头张望。
夜幕缓缓降临,暮色悄然褪去,皎洁的月光缓缓爬上窗棂,为屋内洒下一层银辉。
八仙桌上,两个酒坛早已见了底,陶碗里盛着的酒,在月光与烛火的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迷人光泽。
林父布满老茧的手掌紧紧攥着陶碗,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与张叔碰杯时,力道十足,清脆的碰撞声中,几滴酒液飞溅而出,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渐渐有了醉意,喉间溢出的笑声爽朗而豪迈,惊得檐下栖息的夜枭扑棱着翅膀,慌乱地飞向夜空。
随着酒意上涌,他们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从苍狼关漫天的风沙聊到军营里艰苦却充满热血的岁月,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林父说起某次战役中,寒风如刀割,他们在战壕里坚守三天三夜,啃着冻得硬邦邦的干粮,眼中满是追忆;
张叔则笑着补充,那时谁要是能喝上一口热水,都觉得是天大的享受。
“那时候啊,” 张叔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声音低沉,“我们守的是西线最险的一段城墙,对面是北蛮的‘黑狼骑’,个个身高马壮,披着重甲。
那一仗,我们中队死了七个兄弟。”
林父点头,眼神黯淡了些:“我记得,那天是冬至,天还没亮,敌军就压上来了。
箭矢像雨点一样往下砸,连盾牌都被射穿。
我亲眼看着李二狗子被一支流箭贯胸,倒在我面前。”
林邑川听着,心中震动。
他从未想过,父亲口中轻描淡写的 “打过仗”,竟藏着如此惨烈的记忆。
“但你们还是守住了?” 他忍不住问。
“当然。” 张叔拍了拍桌案,“你爹当时可是全军公认的‘铁脊梁’。
敌人攻城最猛的时候,我们的军旗被炸断了旗杆,是你爹冲出去,一手扶住旗杆,一手挥刀砍翻三个敌兵,硬生生把旗帜重新插回城头!”
林父笑了笑,似乎不愿多提那段日子:“都是命硬撑下来的。
那时候哪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让身后的人失望。”
“那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张叔转向林邑川,眼神中多了几分骄傲,“那天夜里,我带人杀出一条血路,把他背回来的。
他胸口被刺了一刀,差点就没命了。”
林邑川怔住了,望着父亲平静的脸庞,突然觉得那道旧疤不再只是皮肤上的痕迹,而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勋章。
“后来呢?”
“后来嘛……” 张叔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你爹伤好了之后,又回到了前线。
那时候他已经升为副统领,带着我们一路反攻,最后把北蛮赶出了国境。
那一战后,他本可以留在军部,却被调去了边疆驿站,说是‘功高震主’,有人怕他坐大。”
林父只是笑笑,端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
“我这一生,不求官,不求名。” 他低声说,“只要对得起这片土地,对得起身边的人,就够了。”
林邑川低头看着手中的陶壶,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意。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在夜晚独自站在院子里,遥望北方;
为什么他指导自己修炼时总是那么严厉;
为什么他会在看到那块 “文魁算圣” 的匾额时,眼里闪着泪光。
那不是简单的荣誉,而是一个老兵,对自己青春岁月的回应。
“你还记得李二狗子吗?” 张叔忽然问。
林父点头:“那个南河来的小伙子,爱唱歌,打仗时还总哼着家乡小调。”
“他的儿子,现在在木灵城当捕快。” 张叔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前阵子我路过那边,见到他,长得跟他爹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林父沉默许久,然后举起酒碗:“敬那些没回来的人。”
“敬!” 张叔毫不犹豫地碰杯。
两人的酒碗再次相撞,清脆的声响中,仿佛听见了远古战场上的号角与呐喊。
林邑川也举起酒碗,加入其中:“敬我爹,敬张叔,敬你们这些守护家园的人。”
三人一饮而尽,屋内的气氛沉重而温暖。
窗外,夜风拂过槐树,枝叶沙沙作响,如同远方传来的鼓声,唤醒了尘封的往事。
张叔放下酒碗,忽然叹了口气:“小川啊,你爹是个真正的汉子。
他本来可以做将军的,但他选择了回家,陪你长大。”
林父笑了笑:“将军再大,也比不上一个家。”
林邑川眼眶微红,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仅要继承父亲的武艺,更要继承那份责任与信念。
张叔灌下一口酒,喉结滚动间溢出半声叹息:“我这双铁脚板,怕是把方圆五百里的官道都踩出了印子。”
他伸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的皱纹,“灵植城‘震远镖局’的镖旗,从城西药田插到城东码头,这些年押过的药草,连起来能绕木灵城城墙三圈。”
说到兴起,他猛地拍案,震得碗中残酒晃出涟漪:“上个月刚从翠叶镇押回一批数十年份茯苓,那可真是险象环生!
半道杀出‘黑风寨’的马贼,多亏老子当年在苍狼关练出的眼力,一眼就瞧破他们埋伏在山坳里的绊马索。”
话音未落,他又端起酒碗,目光越过林邑川肩头,仿佛穿透夜色望见百里外的城池,“过两日还得赶去大丰城,听说‘震天帮’最近在矿脉上动了手脚,指不定又要搅出什么乱子。”
林父给他满上酒,烛火在两人交错的身影间明灭。
张叔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小川,你可知木灵城‘凌云阁’的暗桩藏在哪儿?
就藏在各大药行的账房先生里!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见过太多明面上笑呵呵递茶,背地里却捅刀子的勾当。”
他的笑声混着酒香飘散,“不过江湖嘛,本就是个真真假假的大染缸。”
酒过三巡,林父和张叔的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当下的江湖局势。
林父放下酒碗,神色凝重,抬手比划着说道:“如今这江湖,国都木灵城的八大帮派,那可是各有各的门道。
先说‘凌云阁’,阁中弟子皆身着素白长袍,他们以轻功和暗器见长,行事作风极为隐秘,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常接一些见不得光的暗杀任务,酬金丰厚,在情报买卖这一块,也有着庞大的消息网,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没有他们打听不到的事儿。”
“还有‘铁血盟’,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他们的风格,帮众皆是身强体壮的大汉,手持大刀,浑身散发着狠厉之气。
他们靠收取保护费和插手地下赌场营生,手段粗暴直接,在木灵城的码头和集市,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从他们的商家,便会被砸店、威胁,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张叔接过话茬,灌了一大口酒,接着说:“‘清风堂’倒是与‘铁血盟’截然不同,此堂以医术和制药闻名,堂主乃是一位妙手回春的医者。
堂内弟子平日身着青色衣衫,常出没于山林采药,为人治病。
他们虽不参与江湖争斗,但因其精湛医术,与各方势力都保持着良好关系,江湖中人受伤,多会求助于他们,故而在江湖上口碑颇佳,也因此积攒了不少人脉。”
“‘烈火教’则是个狂热的教派,教徒身着红色长袍,信奉着神秘的火焰之神。
他们崇尚武力,性格暴躁,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
教中擅长火属性武功,所到之处常如烈火燎原,无人敢轻易招惹。
为扩充势力,他们到处吸纳信徒,若有不从,便会以武力逼迫,在木灵城周边的村落,已引起不少民愤。”
林父微微点头,又道:“木灵城还有‘幻影楼’,这楼中之人擅长易容和隐匿之术,常常神出鬼没,难以捉摸。
他们常被雇佣去窃取重要情报或宝物,凭借高超的易容本领,屡次得手,在江湖上搅起不少风波,各大势力都对他们多加防备。”
“‘灵蛇帮’也不容小觑,帮中弟子擅长用毒,且身法灵活,如同灵蛇一般。
他们控制着木灵城的地下毒坊,暗中贩卖各类毒药,与‘铁血盟’在利益上时有冲突,双方多次火拼,互有死伤,使得木灵城的局势愈发紧张。”
“‘逍遥派’追求自由洒脱,门派内多是些潇洒不羁的江湖客,擅长琴棋书画,同时也精通剑术。
他们虽看似与世无争,但在江湖中威望颇高,不少江湖纷争,都会请他们出面调解,凭借着公正的态度和高超的武功,往往能平息事端。”
“最后便是‘玄天门’,此门以道家武学为主,门下弟子身着道袍,清心寡欲。
他们注重自身修炼,在木灵城郊外的山上建有道观,偶尔也会下山济世救人。
玄天门的武功刚柔并济,阵法精妙,若有外敌入侵,他们便会摆出剑阵,威力巨大,江湖上鲜有人敢轻易进犯其山门。”
张叔放下酒碗,砸吧砸嘴,说道:“说完木灵城,大丰城的三大帮派也是各有特点。
‘震天帮’,帮中众人皆以力量着称,帮内多是些铁匠、屠夫出身的壮汉,使用的武器也都是重兵器,像狼牙棒、大铁锤之类。
他们控制着大丰城的矿场和铁匠铺,靠贩卖矿石和打造兵器盈利,行事作风极为霸道,在大丰城的商界,说一不二。”
“‘飞鹰堂’则是依靠情报和暗杀立足,堂内弟子个个轻功了得,犹如飞鹰般敏捷。
他们在大丰城的大街小巷都安插有眼线,消息极为灵通。
与木灵城的‘凌云阁’不同,‘飞鹰堂’更注重情报的时效性,一旦有消息,便会第一时间传递给雇主,其暗杀手段也极为高明,目标往往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便已丧命。”
“至于‘百花宫’,这可是个女子帮派,宫内皆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别看她们外表柔弱,可个个都身怀绝技,擅长使用软鞭和暗器。
‘百花宫’经营着大丰城最大的酒楼和青楼,表面上是风月场所,实则是她们收集情报和联络各方的据点。
这些女子心思细腻,善于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将‘百花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大丰城的江湖中,占据着重要的一席之地。”
张叔叔忽然倾身向前,手肘重重压在八仙桌上,烛火在他骤然绷紧的下颌投下阴影。
他警惕地瞥了眼虚掩的房门,压低声音道:“最近江湖上最邪乎的事儿,就是那玩意儿现世了 —— 整整一个月,木灵城八大帮、大丰城三大派,连灵植城那些藏头露尾的游侠都红了眼!”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酒碗,“有人说,那物件能让三流武夫一夜之间炼体十重,也有人传,它能破开修炼桎梏,直通传说中的超凡之境……
这东西,据说不是凡间所有,而是从远古秘境中流传出来的‘天机残片’。”
林父倒酒的手顿在半空,酒液沿着壶嘴蜿蜒滴落:“当真有这等神物?
莫不是哪个老怪物放出来的烟雾弹?”
“无风不起浪!” 张叔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喉结剧烈滚动,“我在震远镖局当镖头,眼线遍布三城九镇。
上个月押运药材路过木灵城,亲眼见着‘铁血盟’的精锐倾巢而出,平日里凶神恶煞收保护费的堂主们,个个灰头土脸地在贫民窟翻找,连赌场都只留了几个老弱病残看场子。”
他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更邪门的是‘凌云阁’,往常他们的暗桩像老鼠似的藏在暗处,这次居然明火执仗地在街头厮杀。
听说城西悦来客栈,两拨人抢一份线索,血把地砖缝都浸透了,掌柜的连夜把带血的地板全撬了!
那一夜,客栈上下十七口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说到这儿,张叔的目光突然扫向林邑川,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寒芒:“大丰城那边更乱,‘震天帮’封了三条矿脉,说是底下埋着线索;
‘百花宫’的姑娘们突然不接客了,全扮成村姑往山里钻。
要不是清河镇偏得连马贼都嫌路远,这会儿怕是早被搅得天翻地覆……”
张叔的话如重锤般砸在屋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父握着酒杯的指节发白,盯着窗外沉声道:“清河镇虽说偏僻,但真要被盯上……”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犬吠,紧接着是醉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踢踢踏踏往巷子深处走去,紧张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
张叔松开剑柄,自嘲地笑了笑:“瞧我这惊弓之鸟的样子。”
他端起酒碗,却没急着喝,“说到底,咱们这儿连个像样的武馆都没有,那些帮派的眼线怕是走到镇口,见着茶馆里下棋的老头都懒得打听。”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锄头,“就像老林你,白天种地晚上教小川练功,日子过得安稳,哪像城里,连吃饭睡觉都得防着背后捅刀子。”
林邑川却忍不住问道:“张叔,那东西要是真能突破境界,难道就没人找到过?”
“哪有那么容易!” 张叔嗤笑一声,酒气喷在烛火上,火苗猛地窜高半寸,“有人说那物件藏在秘境深处,得凑齐三把钥匙才能打开;
也有人传,它被某个隐世高手贴身带着,几十年都不露踪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前阵子灵植城有个高手,说在古战场挖到半截玉片,结果还没捂热,全家老小都横尸街头……,那玉片上的符文据说是用上古龙血写就,一旦激活,方圆百步之内,天地元气暴动。”
“后来呢?” 林邑川追问道。
“后来啊 ——” 张叔摇头苦笑,“后来整个灵植城都疯了。
‘震天帮’派出五名炼体十重的长老去围剿那个家族,结果一个都没回来。
第二天清晨,尸体被挂在城门楼上,胸口刻着‘窥天者死’四个血字,触目惊心。”
他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还有一次,百花宫派出十二名密探潜入一处废弃古墓,说是那里藏着一枚‘天机碎片’。
结果进去之后,再也没人出来。
半个月后,一队采药人发现了她们的尸体,全都穿着素衣,双眼睁得老大,脸上满是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那东西…… 真的那么可怕?” 林邑川低声问。
“当然可怕。” 张叔点头,“你以为这只是争夺资源那么简单?
错了,那是‘窥天’之物,凡人碰不得。
历史上不知有多少宗门、世家因它而灭族,甚至有传言,数百年前那场席卷整个武界的‘焚天之战’,就是因为有人试图融合三块天机碎片,强行打开通往更高境界的大门,结果引发了天地异变,才导致无数宗门覆灭。”
林父听着这些话,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开口道:“江湖就是这样,越是宝贝的东西,沾的血就越多。”
张叔点头:“没错,现在各大帮派都在疯狂搜寻线索,情报贩子的价码翻了十倍不止。
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出现‘假线索’,只要有人敢买,不出三天,必定引来杀身之祸。”
林父往火盆里添了块炭,噼啪的火星溅起,映得三人的脸忽明忽暗。
“咱们就守好这一亩三分地。” 他望着儿子,目光坚定,“小川,记住,真正的强者不是靠奇物堆砌,而是一步一个脚印练出来的。”
夜色渐深,张叔起身告辞时,院外的月光已经铺满青石板。
林邑川送他到巷口,只见张叔的背影融入夜色前,突然回头叮嘱:“最近别往城里跑,要是见着陌生人打听古怪事儿,赶紧躲回家。”
话音未落,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消失在街角。
林邑川站在原地,望着远方渐渐模糊的夜色,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那件传说中的 “天机残片”,究竟是福是祸?
又是否真的存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日修炼时丹田处那股温暖的力量。
“爹说得对,真正的强者,从来都不是靠奇遇。” 他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坚定。
他知道,这条路或许艰难,但他愿意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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