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潮湿的岩石后,三支弩箭擦着头顶飞过,钉进身后的松树时箭尾还在嗡嗡震颤。血腥味混着汗味直冲鼻腔,右肩的箭伤火辣辣地疼——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告诉我,追杀我们的是东厂缇骑。
林镖头,往水路走!总镖头陈四海的声音在左侧炸响。我循声望去,这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正用朴刀架住两名黑衣人的攻势,刀锋相撞迸出的火星照亮了他颈间那道蜈蚣状的旧疤。
三日前我还在二十一世纪的实验室调配阻燃剂,此刻却在明朝万历年的青檀山被追杀。记忆如潮水涌来:实验事故的蓝光、刺鼻的硫磺味、再睁眼时满屋的樟木箱与墙上福威镖局的鎏金牌匾。原身是苏州福威镖局的二镖头,接了个护送紫檀木观音像去济南的暗镖。
小心绊马索!老镖师张铁山突然扯住我的束腰。我踉跄着低头,月光下三根浸过桐油的麻绳正横在碎石路上,泛着蛇鳞般的冷光。二十步外的芦苇丛里,第三波黑衣人正在装填手弩。
陈四海突然劈手夺过我背着的镖箱,紫檀木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带张师傅往渡口去。他反手将镖箱甩向追兵,木箱在半空突然炸开,漫天金粉迷了追兵的眼——那根本不是观音像!
总镖头你......我话未说完就被张铁山拽着往山下跑。老人布满老茧的手像铁钳,我这才注意到他虎口有块火焰状刺青,那是登州火器营的标记。
渡口的乌篷船在夜雾中若隐若现,身后突然传来火铳轰鸣。我摸向腰间牛皮囊,触到临行前调配的硝石粉——这是穿越后唯一庆幸的事,明代的黑火药纯度竟比想象中高得多。
接着!张铁山抛来个竹筒,里面装满颗粒状火药。我扯下束发的绸带,就着唾沫快速调配,现代化学公式在脑中飞速流转。当追兵的马蹄声逼近渡口时,我扬手洒出混合着铁砂的火药,火折子划过的瞬间,青檀山谷亮如白昼。
爆燃的烈焰在河滩上撕开一道火墙,马匹嘶鸣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我趴在船头剧烈咳嗽,右手掌心还残留着硫磺灼烧的刺痛。张铁山正在用撑竿猛推岸边礁石,乌篷船在反作用力下箭一般射向河心。
这不是普通黑火药。我盯着竹筒底部结块的晶体,月光下泛着淡紫色的金属光泽,硝石纯度至少九成,还掺了铅粉增加爆速——明朝人怎么掌握颗粒化技术?
老镖师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眯起,撑竿在水面划出尖锐的啸音。对岸山崖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十二连发的诸葛弩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冷——万历年间根本不该有这种改良型连弩!
趴下!
箭雨穿透篷布的瞬间,我本能地扑向船尾木箱。装着观音像残片的锦盒被弩箭掀翻,七宝璎珞间滚出半片鎏金箔,龙爪纹在月光下纤毫毕现。这不是观音像该有的纹饰,除非......我喉头发紧,想起陈四海甩出镖箱时飘落的金粉。
船体突然剧烈倾斜,张铁山低吼着甩出流星锤。铁链缠住岸边垂柳的刹那,我借着惯性滚入芦苇荡。腐殖质的腥气里混着铁锈味,五步外的浅滩上,陈四海的朴刀正插在某个黑衣人胸口,刀柄上系着的玄色缎带浸透鲜血。
小心水鬼!张铁山的警告和破水声同时响起。三道黑影从河底淤泥中暴起,分水刺的寒光直取我咽喉。混乱中摸到腰间牛皮囊,残留的硝石粉混着河沙扬出,火折子擦过铁器迸溅的火星让整个河滩骤然明亮。
蛙皮水靠遇火即燃,惨叫声中我抓住黑衣人腕甲。精钢护腕内侧的阴刻纹让我瞳孔骤缩——这不是东厂缇骑的鹰隼标记,而是工部军器局的蟠螭云纹!
林小子!张铁山突然将某件冰凉物件拍在我掌心。青铜触感带着熟悉的齿轮结构,当我借着火光看清这巴掌大的机关匣,后颈汗毛根根倒竖。这分明是实验室里那尊宋代浑天仪的微缩版,连北斗七星的排列角度都一模一样。
对岸山崖忽然亮起三盏绿灯笼,夜枭啼叫般的哨音响彻河谷。正要追击的黑衣人闻声骤退,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我捏着机关匣的手指微微发抖,匣盖内侧的划痕与记忆中实验仪器的磨损位置完全重合。
他们不是东厂。张铁山撕开死去黑衣人的衣襟,胸口赫然烙着星图状伤疤,这是钦天监死士的标记,当年郑和下西洋带回来的......
河风卷着燃烧的灰烬掠过水面,对岸灯笼已化作三个飘忽的绿点。我握紧机关匣,冰凉的青铜表面突然泛起奇异温热,就像那日实验室里迸发的蓝色电弧。船板缝隙间有什么在闪烁,捡起半片碎裂的金箔,龙纹在火光中诡异地变换角度——这竟是现代激光防伪技术才有的全息效果!
机关匣在掌心微微发烫,青铜表面的纹路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我摩挲着匣盖边缘的凹槽,那里有一道细若发丝的裂缝,正随着温度变化缓缓张开。
这是......我的声音有些发涩,浑天仪的星盘?
张铁山正在包扎肩头的箭伤,闻言猛地抬头:你认得这物件?他的目光在火光中闪烁不定,三十年前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带回来三尊这样的机关匣,说是能测天象、定方位......
我顾不上解释,手指沿着星盘边缘快速移动。匣盖内侧的北斗七星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与实验室里那尊宋代浑天仪启动时的景象一模一样。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日实验事故前,我正在调试的正是这组星盘的角度。
不对!我猛地站起身,这不是测方位的仪器,这是......话未说完,对岸山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青檀山都在颤抖,碎石如雨点般砸向河面。
张铁山一把将我拽到礁石后:他们启动了山里的机关!他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恐惧,当年郑和带回来的不只是机关匣,还有......
话音未落,河面突然沸腾起来。浑浊的河水翻涌着诡异的绿色泡沫,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我死死攥住机关匣,星盘上的蓝光越来越亮,与对岸山崖上那三盏绿灯笼遥相呼应。
快看河底!张铁山的声音变了调。透过翻涌的泡沫,我看到河床在缓缓开裂,一道青铜巨门正在水下升起。门扉上雕刻着繁复的星图,与机关匣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记忆如闪电般劈开迷雾。那日实验室里,我调试的浑天仪突然迸发出同样的蓝光,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然后......我低头看向机关匣,星盘上的北斗七星已经完全亮起,形成一个完美的能量场。
这不是古代科技,我喃喃自语,这是量子定位装置......话音未落,机关匣突然剧烈震动,一道蓝色光柱冲天而起,直指对岸山崖。
张铁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林小子,你听我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我下意识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掌心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润。
机关匣......不能落在他们手里......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这是......时空之门......的钥匙......
对岸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十名黑衣人正沿着山崖快速逼近。我低头看向机关匣,星盘上的蓝光已经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完整的能量场。记忆中的某个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实验室的监控录像里,那尊宋代浑天仪启动时,也出现过同样的能量场。
原来如此......我握紧机关匣,感受着掌心传来的脉动,这不是穿越,这是......时空跃迁......
张铁山的身体在我怀中渐渐冰冷,他的手指还保持着抓住我手腕的姿势。我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将机关匣贴在胸前。对岸的黑衣人已经逼近河滩,他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河底的青铜巨门已经完全升起,门扉上的星图与机关匣的纹路完美契合。我深吸一口气,将星盘调整到最后的角度。蓝光骤然增强,整个河面都被染成了诡异的幽蓝色。
放下机关匣!对岸传来一声厉喝。我抬头望去,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人正站在山崖边缘,他手中握着一枚与我手中一模一样的机关匣。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日实验室里,我在调试浑天仪时,监控画面中曾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是眼前这个中年人!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是......
你也是穿越者。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从未来来的。
中年人冷笑一声:聪明。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他举起手中的机关匣,这是最后一个时空锚点,只要将两个机关匣的能量场叠加,就能打开完整的时空之门。
我低头看向怀中的机关匣,星盘上的蓝光已经连成一片。河底的青铜巨门开始缓缓转动,门缝中透出刺目的白光。对岸的黑衣人纷纷后退,似乎对这光芒极为忌惮。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大声问道,打开时空之门对你有什么好处?
中年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以为历史是固定的吗?不,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打开时空之门,我就能回到任何一个时间点,改写整个......
他的话戛然而止。我趁机将机关匣狠狠砸向礁石,星盘应声而碎。蓝光骤然熄灭,河底的青铜巨门停止了转动。对岸传来愤怒的咆哮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疯了!中年人怒吼道,没有机关匣,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站起身,看着逐渐平静的河面: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时空之门不该被打开,历史也不该被改写。
对岸的黑衣人开始撤退,中年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我跪在张铁山的尸体旁,轻轻取下他颈间的火焰状吊坠。吊坠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登州火器营,天启元年。
原来如此。张铁山早就知道这一切,他一直在守护这个秘密。我将吊坠握在掌心,感受着金属传来的冰凉触感。河风拂过面颊,带着淡淡的硝烟味。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陈四海带着援兵赶来了。我站起身,将机关匣的碎片撒入河中。星盘的碎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像散落的星辰。
结束了。我轻声说道。不知是在对张铁山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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