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如同实质般包裹着顾小兰。苏黎世某栋老旧居民楼的地下室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马达般狂跳的震动,提醒着她还活着。
她蜷缩在一个堆满废弃家具和霉变纸箱的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肾上腺素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遍布全身的、火辣辣的疼痛和极度的虚脱感。手臂上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很深,鲜血浸透了临时撕下包扎的布条,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脸颊一侧也传来刺痛,想必也留下了痕迹。
但这些物理上的痛苦,远不及精神上的冲击来得猛烈。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的生死时速,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窗外杀手冰冷的枪口、Emp爆发瞬间的绝对死寂、黑暗中亡命的狂奔、子弹擦身而过的炽热气流、以及最后那辆横拦的货车和突如其来的精准狙击……
每一帧画面都充满了巨大的信息量和危险。是谁在帮她?那狙击枪声…太熟悉了,是雷顿队长惯用的型号和节奏!他还活着!而且他就在苏黎世!这个认知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雷顿的介入,意味着局势已经彻底白热化,甚至可能引来了官方或其他不明势力的注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最贴身的暗袋,那枚冰冷、坚硬的生物密钥还在。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支撑。默涵哥用生命换来的信息,她拼死守护的钥匙,绝不能再丢失。
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地下室虽然暂时安全,但“蓬莱”的触角无孔不入,大规模的搜索随时可能开始。她必须尽快离开,联系苏羽,将密钥送出去。
她强忍着疼痛和眩晕,挣扎着站起身。借着从通风口缝隙透进来的、城市霓虹灯的微弱光芒,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手臂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脸上的划痕暂时顾不上。她撕下另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忍着痛将手臂的伤口紧紧缠好,打了个死结。
然后,她像一只警惕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地下室的另一个出口——一个通往相邻街区小巷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门锁早已损坏,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沉重的栅栏推开一条仅容她侧身通过的缝隙。
冰冷的夜风灌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深吸一口气,将帽檐压得更低,融入了苏黎世深夜街头稀疏的人流中。她不敢走主干道,专门挑选灯光昏暗、监控死角的小巷穿行。每一个脚步声,每一个拐角,都让她神经紧绷。
她的目的地,是城市边缘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旧书吧——“渡鸦之巢”。那是林默涵几年前偶然发现的地方,老板是个愤世嫉俗的老黑客,只接待熟客,书吧深处藏着物理隔离的网络接口和一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通讯设备。那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联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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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在数百公里外,隐藏在欧洲某处山脉废弃矿洞中的苏羽,正经历着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里,屏幕的冷光是他唯一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服务器散热的风扇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自从林默涵的意识信号彻底归零后,他就没有合过眼,血丝布满了他的双眼,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面前的多个屏幕上,同时运行着数十个监控窗口:全球新闻摘要(重点关注南太平洋异象和都市怪病)、加密网络流量分析、“蜂巢”节点状态图、以及数个试图追踪顾小兰信号(但始终失败)的终端界面。
“小兰……你到底在哪里……”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苏黎世传来的交火消息让他心急如焚,尤其是后续情报显示有不明身份的狙击手介入并迅速撤离,这更加深了他的不安。他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追踪手段,甚至冒险短暂连接了几个苏黎世市政府的交通监控探头,但Emp造成的混乱和随后的信号屏蔽,让他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
就在他几乎被绝望和自责吞噬,手指颤抖着准备启动一个风险极高的、可能暴露自身位置的广域扫描协议时——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滴落入深潭般的蜂鸣声,在他左手边那台处于绝对静默待机状态的备用服务器上响起!
这声音如此微弱,在风扇的噪音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苏羽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像被电击般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那块屏幕!
屏幕上,一个代表着“火种”数据包核心加密区块的、一直处于灰暗状态的图标,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光!
不是被攻击的红色警报!也不是正常解密的绿色进度!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仿佛沉睡巨兽心脏搏动般的……共鸣状态?!
“这……这是……”苏羽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形,他扑到那台服务器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取底层日志和实时频谱分析数据。
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屏幕。苏羽的眼睛瞪得老大,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日志记录:Utc时间xx:xx:xx。检测到非授权低能量生物特征信号注入。来源:模糊定位,瑞士苏黎世区域。信号特征码分析:与预设‘幽影’权限生物密钥底层协议匹配度99.97%。】
【状态更新:‘火种’核心加密区块(Id: Seed-Alpha)检测到同源密钥信号,触发一级被动共鸣。加密结构未破解,但稳定性参数出现0.0001%波动。】
【警告:共鸣信号强度过低,持续时间过短(纳秒级),无法建立稳定连接或进行密钥验证。】
生物密钥!被激活了!就在苏黎世!
苏羽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这短暂的、纳秒级的共鸣,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指明了方向——顾小兰还活着!她成功拿到了密钥,并且不知用什么方法,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短暂激活了它!
希望,如同强心剂般注入他几乎枯竭的身体。他用力挥了挥拳头,压抑着想要呐喊的冲动。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共鸣信号太弱,而且肯定被“蓬莱”监测到了。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但更要谨慎!
他立刻行动起来,双手在多个键盘上化作残影。首先,他切断了所有可能被反向追踪的非必要外部连接,将自身隐藏得更深。接着,他调动所有剩余的计算资源,开始以苏黎世为中心,构建一个极其精细的、多维度的信号过滤和定位网络。他不再试图直接联系顾小兰,而是像最耐心的猎人,开始分析城市各个区域的网络流量异常、能源消耗波动、甚至社交媒体上可能相关的模糊信息,试图从海量噪音中,筛选出那一丝属于顾小兰的踪迹。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追踪任务,意识高度集中时,一种极其诡异的现象,开始在他意识的背景中悄然浮现。
那是一种……低语。
并非通过听觉器官接收,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思维层面。低沉、混乱、仿佛由无数个声音碎片交织而成,充满了痛苦、迷茫、挣扎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错误…路径偏离…共识…撕裂…(一个冰冷而宏大的声音,像是云弈,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不想消失…我是…谁…(一个充满恐惧和迷茫的年轻女声)
…阻止他…门…是陷阱…(一个苍老而焦急的男声,语气决绝)
…观测者…在…注视…我们…(一个非男非女、毫无情感的电子合成音)
这些低语断断续续,彼此冲突,仿佛来自同一个意识体的不同人格在激烈争吵,又像是多个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独立意识在绝望地呐喊。它们与之前那种纯粹的、属于“蓬莱”主脑的冰冷意志截然不同,充满了内在的矛盾和极不稳定的波动。
苏羽的额角渗出冷汗。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尝试捕捉和分析这些低语。他发现,这些意识残片的“信号强度”,与他之前监听“蓬莱”主脑时相比,微弱了无数倍,仿佛是从一层厚重的屏障后面泄漏出来的。而且,它们的出现,似乎与林默涵意识消散、“火种”数据包播撒,以及刚才生物密钥的短暂共鸣,存在着某种微妙的时间关联?
难道……林默涵最后的反击,那场信息风暴,不仅拖延了“蓬莱”的进程,还对云弈构建的“共识”造成了某种内在的损伤?导致了被吞噬意识的反噬或者系统的不稳定?
这个发现让他心惊,也让他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如果“蓬莱”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如果那些被吞噬的意识还在挣扎……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一个监控窗口弹出了警报!不是来自网络,而是来自一个他布置在阿尔卑斯山某个废弃气象站(他与顾小兰约定的“老地方”)周边的、基于震动和热感应的物理传感器!传感器捕捉到了微弱的、非动物的移动信号,并且触发了预设的、代表“安全,等待接应”的特定频率震动模式!
顾小兰!她竟然靠自己,穿越了重重险阻,抵达了安全屋!
苏羽精神大振,立刻开始执行预设的接应计划。他需要规划一条绝对隐秘、能避开所有已知和潜在监控点的路线,派出可靠的自动化设备(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将顾小兰和密钥安全接回。
在规划路线时,他鬼使神差地将刚才捕捉到的、关于“蓬莱”内部意识冲突的低语碎片,也作为一个重要的环境变量输入了风险评估模型。如果“蓬莱”内部真的出现了问题,他们的监控网络是否会出现盲点?他们的反应速度是否会下降?
密钥的共鸣,如同投入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圈不断扩大、相互影响的涟漪。顾小兰的坚韧求生,苏羽的精准追踪,雷顿的意外介入,乃至“蓬莱”内部那隐秘的裂痕……所有线索,开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黎明的微光,尚未驱散笼罩世界的黑暗,但在这片数据的深渊和现实的血火之中,一缕更加复杂、也更加真实的希望,正悄然萌发。真正的博弈,随着密钥的易手和敌人内部的不安躁动,进入了更加错综复杂、也更加危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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