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祭日的骚乱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沉浸在短暂胜利中的青溪城。空气中除了硝烟和血腥，更多了一丝猜忌与不安。街头巷尾的议论声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彼此打量时警惕的眼神。
林默涵没有给自己太多沉溺于情绪的时间。骚乱平息后的当天下午，县衙后堂便召开了一场气氛凝重的核心会议。
“乱葬岗的爆炸物已经确认，是黑火药，但配比粗糙，威力远不如我们的‘雷吼’。”顾晓婷率先开口，语气冷冽如常，但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划过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城内死士的身份也查清了，多是之前清算的士绅家眷或死忠，被童贯的细作蛊惑，服用了令人亢奋不畏死的药物。”
“药物？”林默涵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
“一种混合了曼陀罗和某些兴奋草药的药剂，能短时间内让人丧失痛觉，变得狂躁。”顾小兰接过话，她刚刚协助军医检查了尸体，小脸上还带着一丝反胃的表情，“成分很原始，但……很有效。”
苏羽用力点头，结巴着补充：“而…而且，他们用的火药，虽…虽然差，但证明童贯那边，已…已经摸到了门槛！我们必须加…加快！”
柳青妍安静地坐在一旁，手边的茶杯早已凉透。她负责的城内安保出现如此纰漏，让她内心充满自责，尽管顾晓婷明确表示主要责任在于敌方渗透太深。她只是默默地将城外乱葬岗的地形图和今日观察到的一些异常标记，推到了桌子中央。
林默涵的目光扫过众人，将每个人的状态尽收眼底。他没有责怪任何人，这个时候，任何内耗都是致命的。
“童贯这一手，一石二鸟。既打击了我们的民心，也试探了我们火药的虚实。”林默涵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他以为躲在睦州大营，用这些魑魅魍魉的手段就能耗尽我们。那我们，就主动去找他。”
“主动出击？”顾晓婷挑眉，“兵力悬殊，守城尚可，野战……”
“不是正面决战。”林默涵打断她，手指点在柳青妍提供的地图上，落在了青溪与睦州之间，一个名为“鹰嘴涧”的地方。“这里是官军粮道必经之路，地势险要。童贯前线数万大军，人吃马嚼，后勤压力巨大。”
他看向苏羽：“苏羽，如果不用‘雷吼’，只用普通黑火药，你能不能造出一种……延迟引爆，或者触发引爆的装置？不需要太大威力，能炸毁粮车，惊扰驮马，制造混乱即可。”
苏羽眼睛猛地亮了，技术难题瞬间冲散了他的焦虑：“延…延迟？可…可以用缓慢燃烧的引线！触…触发？做个简单的机括，压…压上重物就…就能触发！没…没问题！材料都是现成的！我…我今晚就能拿出样品！”
“好！”林默涵赞许道，随即看向顾晓婷和柳青妍，“晓婷，你的‘明月’小队，对地形最熟。青妍，从你的部下中挑选最擅长山地潜行、身手敏捷的士卒，组成一支特别行动队。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护送苏羽的‘礼物’，准确送到鹰嘴涧，并确保它们‘生效’。”
他又看向顾小兰：“小兰，准备一批轻便但有效的伤药和解毒剂，特别是对付那种狂躁药物的缓解剂，行动队必须随身携带。”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陈知谨身上：“陈先生，城内维稳和舆论，就拜托您了。我们要让童贯知道，青溪城，乱不了！”
命令清晰明确，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压抑的气氛被一种即将主动出击的紧张和兴奋所取代。
夜色下的獠牙
接下来的几天，青溪城仿佛一台精密仪器，高速运转起来。
苏羽带着他挑选的工匠，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日夜赶工。他们制作了两种主要的“礼物”：一种是藏在竹筒或陶罐里的“踏火雷”，利用精巧的机括，一旦有足够重量压上就会引爆内藏的火药和铁蒺藜；另一种则是“延时雷”，使用特制的缓燃引线，可以预设爆炸时间。
顾晓婷和柳青妍则联手筛选人员。柳青妍负责考核体能、格斗和山地行进能力；顾晓婷则更注重意志力、忠诚度和临机应变能力。最终，一支五十人规模，代号“山鬼”的精干小队组建完毕。他们熟悉本地山林，身手矫健，而且对“圣公”的事业抱有绝对的信念。
顾小兰则和她的“护士”们赶制了一批小巧的急救包，里面不仅有金疮药，还有根据她对那种狂躁药物的分析，特意调配的镇静草药粉。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山鬼”小队带着苏羽的数十件“礼物”和顾小兰的急救包，如同真正的山间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出了青溪城，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顾晓婷亲自送行，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带队队正的肩膀。
林默涵站在城头，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夜风吹动他的衣袂。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一旦失败，不仅会损失这批精锐，更会暴露己方主动出击的意图和部分技术能力。
但他更知道，绝不能坐以待毙。战争的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几天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回青溪，也传到了睦州的童贯大营：
官军一支重要的粮队，在途经鹰嘴涧最险要处时，遭遇了“天雷”袭击！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地下、从路旁的岩石后猛然炸响！驮马受惊，粮车被毁，押运官兵死伤惨重，整个鹰嘴涧路段被落石和混乱堵塞，官军后勤补给线瞬间陷入瘫痪！
更让童贯震怒的是，现场除了爆炸痕迹，找不到任何敌军踪影，仿佛真的是山神发怒。只有几个侥幸逃回的士兵，语无伦次地描述着那种“踩上去就炸”、“莫名其妙就响”的恐怖遭遇。
童贯摔碎了心爱的茶盏，脸色铁青。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对面的“妖人”方腊，其威胁远超他的想象。对方不仅守城强悍，更能将这种恐怖的“妖法”运用到野战和破袭之中！
而青溪城内，当消息传来时，压抑许久的气氛终于为之一松。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细节，但“圣公派兵奇袭，断了童贯粮道”的消息，足以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林默涵收到顾晓婷的密报，上面只有简短的八个字：“‘礼物’送达，效果显着。”
他走到窗边，看着城内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的街巷，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反击的序曲，已经奏响。接下来，该轮到童贯睡不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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