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愈发浓重,夹杂着东荒葬碑上永不熄灭的黑焰气息,让这片土地显得愈发死寂。
那道朝向南方的巨大裂纹深处,丝丝缕缕带着咸腥味的水汽,正缓缓地向外渗透,像是一头沉睡万古的巨兽在幽幽吐息。
花想容那双异于常人的眸子紧紧盯着裂缝,小巧的鼻子轻轻抽动,她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那股咸腥味钻入鼻腔,让她瞬间脸色煞白,猛地向后跳开,仿佛被无形的毒蝎蜇了一下。
“不对!”她惊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味儿……是血鱼汤!南边那块碑底下,煮过人!”
话音未落,她做出了一个让林风和苏清雪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她猛地张开小嘴,对着那道裂缝用力一吸!
那看似无形的水汽竟仿佛有了实质,化作一道灰色的气流,被她鲸吞入口。
她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鼓胀,随即又迅速收缩。
片刻之后,花想容猛地向前一喷,一道由无数细密波纹构成的复杂符文凭空显现,悬浮在三人面前,散发着古老而阴冷的气息。
这符文,正是南溟沉碑基座的封印图腾。
林风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冷声道:“好家伙,原来是把它钉在了南溟海眼,当了万年的镇海石。”
苏清雪的目光早已凝固在那道符文之上,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霜华剑尖在空中轻点。
群名斩悄然再启,无形的剑意瞬间笼罩了那枚波纹状符文。
她缓缓闭上双眼,神识顺着剑意沉入符文的最深处。
刹那间,无数嘈杂而绝望的低语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救我……”
“……好冷……水……”
“……我的名字……还在碑底……娘……”
那些声音稚嫩而凄厉,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恨。
苏清雪的身体猛地一颤,握剑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她猛然睁开双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寒:“我听见了。南溟三十六岛,每一代都要献祭一名根骨最佳的童子,将其命格与姓名一同刻在碑底,永世镇压海底深渊。”
“拿活人的命来垫脚?”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却比东荒的寒风更刺骨,“这哪里是镇海,分明是吃人!”
他不再多言,直接盘膝坐在东荒葬碑之前。
心念一动,体内的凡尘道种轰然运转,与脚下这片埋葬了百万生灵的土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一道道或强或弱的执念自大地深处升腾而起,那是战死的将士,是枉死的平民,是这片土地万年来的所有不甘与愤怒。
林风将这百万执念尽数汇聚,在他的意志下,这些庞杂的念头被强行拧成一股漆黑的“念流”,如同一条由灵魂构成的长鞭,被他精准地注入了葬碑那道朝南的裂缝之中。
“想从海眼爬上来?行,老子今天就给你搭个梯子!”
念流灌入的瞬间,葬碑上的黑焰冲天而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然而,异变也在此刻发生。
“啊!”花想容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肚子,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哥哥……它在咬我的胃!南边那块碑……想把它的东西吃回去!”
她话音刚落,便再也忍不住,张嘴狂喷。
喷出的并非刚才的符文,而是一团粘稠的漆黑水团。
水团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命丝在疯狂缠绕、挣扎,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怨气。
“它想吞你?”林风眼中狠色一闪而过,“那你,就先吞它一口!”
他伸手一把抓住那团悬浮在空中的漆黑水团,水团阴冷刺骨,仿佛握住了一块万年玄冰。
林风没有丝毫犹豫,指尖一划,一滴蕴含着魔神之力的精血滴入水团。
紧接着,他将当初吸收的三百葬花执念尽数引出,强行灌注其中。
原本只是充满怨气的水团,在融入了林风的精血和葬花执念后,瞬间变得狂暴起来,那些命丝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吞下去!”林风低吼道。
花想容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剧痛,看着眼前这团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东西,她再度张开嘴,将那混杂了林风精血与葬念的水团猛地吸回了腹中。
吞下的刹那,她全身剧烈一颤,一双明亮的眸子瞬间被深不见底的墨色所取代。
她缓缓抬起头,口中发出的不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一种晦涩、古老,仿佛来自深海巨渊的南溟古语:“……碑……要……归位……”
这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则之力,竟引得东荒葬碑剧烈震颤起来!
就在此时,苏清雪动了。
她见花想容状态不对,知道时机已到。
她猛然踏前一步,手中霜华长剑上的葬字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剑狠狠地刺入了东荒葬碑的碑心!
“吼——!”
剑身入碑的瞬间,百名被献祭的南溟童子之名,竟随着苏清雪的剑意自剑中怒吼而出,化作百鬼哭海的凄厉长啸,响彻云霄!
遥远的南溟之海,仿佛受到了这跨越空间的召唤,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海底深处,那座被无数粗大锁链捆绑的沉碑剧烈震颤,碑底那些早已锈蚀不堪的锁链应声而断,寸寸崩裂!
“就是现在!”林风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以那百万执念形成的“念流”为引,将东荒葬碑上冲天而起的黑焰猛地向南拉长,竟在虚空中化作一道横跨天际的“火桥”,其另一端,精准地指向了南溟海眼的方向!
花想容口中不断吟诵的南溟古语,与东荒葬碑的碑灵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在火桥的连接下,两座本不相干的巨碑虚影,竟在空中缓缓交叠、融合。
执念之桥,成了!
南溟海中,那座巨大的沉碑终于摆脱了所有束缚,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开始上浮。
随着它的升起,碑底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也暴露出来——层层叠叠的森森白骨,以及那密密麻麻、刻满了整座基座的万千姓名。
就在沉碑即将破水而出的瞬间,九天之上,那张无形的天外命网陡然怒震!
遥远的西漠残枢之中,一双俯瞰众生的金色瞳孔虚影猛然睁开,发出了震动神魂的咆哮:“斩桥!断念!”
话音未落,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命梭自天外射来,它撕裂虚空,带着抹杀一切规则的恐怖气息,直指那座连接两地的执念火桥。
千钧一发!
林风根本来不及反应,但他胸口处的那一滴魔血却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轰然炸裂!
那是姬无月留在他心口的心烙中,所蕴含的最后一丝力量!
断命环,启动!
刹那间,时间与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风停了,云滞了,连那道快到极致的命梭也在空中出现了三瞬的绝对静止!
就是这三瞬!
苏清雪的身影快如鬼魅,一剑斩出,剑光精准地劈在了静止的命梭之上,将其彻底斩碎!
而另一边,花想容猛地张嘴,将那枚已经与她自身力量融合的南溟碑纹狠狠喷出,逆向烙印在了东荒葬碑的顶端!
转瞬即逝,天地恢复如常。
林风仰天发出一阵狂放不羁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对命运的嘲弄与不屑。
他遥望着南方,一字一句,声音传遍四野:“在海里游得够久了——今天,老子教你——爬岸!”
他的话音仿佛是一道敕令。
遥远的南溟海面,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第一块承载着古老怨念的残破碑石,终于随着翻涌的潮水,重重地拍在了海岸之上。
碑石上,一个血迹未干的“葬”字,在昏暗的天光下,正缓缓流转着妖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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