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死寂被无形的哀嚎撕裂。
那些声音不入耳,却直接凿进林风的脑髓,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他的神魂。
眼前,残垣断壁间,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浮现,那是南溟城战死的兄弟,是被屠戮的无辜平民。
他们伸出虚幻的手,无声地质问,哭喊,诅咒。
林风的双眼早已被血丝缠满,分不清是熬出来的,还是被泪与血染红的。
他坐在碎石堆上,身躯如一尊即将风化的雕像,唯有那持刀的右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幻象愈发猖獗,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向他走来,那是他的副将,老张。
老张的胸口有一个碗口大的窟窿,他指着林风,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怨毒和不解在他浑浊的瞳孔中翻滚。
“吵死了。”林风低语,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
他猛地抬起左臂,握着葬名刀的右手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嗤啦一声,血肉翻开,深可见骨。
剧痛如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将那些尖啸的幻听冲淡了一丝。
“疼不疼?”林风对着自己的伤口,神经质地问道,随即咧开一个狰狞的笑,“疼,就还活着!”
剧痛让他混乱的意识获得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霍然起身,血红的目光锁定了那个“老张”的幻影,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如鬼魅般扑出。
“张烈虎!”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
他吼出的是副将的真名。
手中葬名刀划出一道漆黑的弧线,精准地将那幻影一分为二。
幻影溃散,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前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
每斩杀一个纠缠他的幻影,林风便会低吼出一个深埋记忆中的真名。
这是他自创的法子,在无尽的杀戮与癫狂中,用最刻骨铭心的痛觉和最真实不虚的名字,为自己钉下坐标,防止神志彻底沉沦。
他称之为,“杀疯清醒法”。
不远处的阴影里,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在一块还算完整的石板后,正用一截炭笔飞快地在兽皮卷上记录着什么。
花想容抬起头,看了看月色,又看了看远处浴血的身影,嘴里念念有词:“哥哥今天第七次砍自己了,杀了三百二十八个‘不存在的人’。命网的魂杀污染越来越强了。”
她正写着,忽然秀眉一蹙,小脸蛋皱成一团。
她停下笔,一只手揉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里,仿佛有一座无形的烘炉在轰鸣,一股灼热、污秽、充满了无数怨念的气息正在翻江倒海。
“嗝……”
一个与她娇小体型完全不符的饱嗝响起。
紧接着,花想容猛地张开嘴,不是呕吐,而是如同一头远古凶兽,喷出了一道粘稠如墨、腥臭熏天的漆黑血浪!
这道血浪并未落地,而是以惊人的速度直冲天穹,在半空中炸开,化作一片无形的冲击波,融入了笼罩天地的某种规则之中。
刹那间,天际仿佛闪过一丝肉眼不可见的涟moiré(波纹),远处三道负责巡弋这片废墟的机械傀儡——清道夫,身形猛地一滞。
它们金属的躯体上,代表着“命网”枢纽的蓝色光芒疯狂闪烁,随即转为刺目的血红。
逻辑中枢瞬间紊乱,三具清道夫竟同时调转炮口,将致命的能量光束射向了彼此,在一阵剧烈的爆炸中同归于尽。
花想容又揉了揉肚子,小脸上露出一丝满足:“这口‘混账血’,劲儿真大。”这是她吞噬掉的那些追杀者的“命核”残渣,经过血碑胃的消化,提炼出的最污秽的诅咒。
这一瞬间的命网节点紊乱,也让林风脑中的尖啸声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源自命网的压制力出现的短暂空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想用万魂锁我神志,让我变成只知杀戮的疯狗?老子就先把你这该死的天网,戳瞎几只眼睛!”
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啸声传遍废墟。
三百个沉默的身影从各个角落里站起,他们是南溟城最后的死士,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由血色晶石构成的护甲,那是用亲人的血碑碎片制成的最后壁垒。
“目标,城西命祭台!”林风的声音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只有彻骨的杀意。
三百死士无声地跟上,如一群来自地狱的影子,扑向那座高耸入云,终年被血色光芒笼罩的祭台。
祭台守卫森严,然而在林风这群疯子面前,所谓的防线不过是纸糊的灯笼。
林风一马当先,他甚至懒得隐藏行踪,就那么大步流星地踏上祭台的阶梯。
他身披血碑护甲,手持葬名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神佛都要退避的疯态。
“你,叫什么名字?”他拦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守卫,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那守卫被他身上的杀气所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名字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记忆中抹去了一般,怎么也想不起来。
“答不出。”林风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一股冰凉的能量顺着葬名刀涌入林风体内,那是被他斩杀者尚未完全消散的“命核”,是每个人与命网链接的根本。
每掠夺一份命核,林风身上的杀气就暴涨一分,神志的清醒度也似乎被这股外来的力量强行拔高了一丝。
一路向上,同样的问话,同样的刀光。
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收割者,不断重复着这个简单而血腥的仪式。
终于,一名身穿华服的祭司冲了出来,他指着林风,声色俱厉地怒吼:“疯子!你已经被心魔吞噬,彻底入魔了!”
林风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他,脸上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配上他满身的血污,显得无比狞恶:“魔?不,老子是来收命的阎王!”
话音未落,刀已劈出。
那祭司的护体神光如同鸡蛋壳一样碎裂,整个人连同他的头颅被一刀劈成两半。
杀至祭台核心,一座由无数哀嚎的灵魂符文构成的巨大锁链——命锁,正捆缚着下方广场上近万名神情麻木的祭奴。
林风没有丝毫犹豫,汇聚全身掠夺而来的命核之力,狠狠一刀劈在命锁的中心。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彻祭台,那巨大的锁链寸寸崩碎。
万名祭奴身上的束缚消失了。
林风以为会看到劫后余生的狂喜,或是复仇的怒火。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让他如坠冰窟的一幕。
近万名被解放的祭奴,在短暂的茫然之后,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不是对他,而是对着祭台崩塌后露出的那片虚空,五体投地,用一种近乎狂热的、整齐划一的声音高呼:
“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
林风怔住了。
他浑身的杀气仿佛被这荒诞的一幕瞬间抽空。
他解放了他们,他们却在怀念自己的锁链。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像个真正的疯子。
“不认命?行!”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神变得比深渊还要幽邃。
他举起葬名刀,猛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如注般喷涌而出。
“那老子就用你们的血——写个‘葬’字!”
他以自身精血为引,狂暴的杀气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下方万名祭奴叩首时渗出体外的“命血”尽数引向空中!
血雾弥漫,在林风的意志下,迅速凝聚成一个遮天蔽日的百丈血字——
血字成型的刹那,一股无法言喻的意志横扫全场。
下方叩拜的万名祭奴身体剧震,眼中那麻木的狂热瞬间褪去,闪过一丝久违的、痛苦的清明!
做完这一切,林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坐在血泊之中。
神志如退潮般迅速远去,无边的黑暗即将吞噬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胸口处一枚深深烙印在心脏上的“葬心锁”内部,那枚血心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道冰冷、沉静,不带任何感情的净化波纹席卷他全身,将即将崩溃的神魂强行稳定了下来。
林风剧烈地喘息着,缓缓抬起头。
视野中,祭台的废墟里,一块不知来自何处的残破石碑,正违反常理地,缓缓从碎石中自行立起。
碑面之上,光影流转,竟渐渐浮现出一张他永世难忘的、清冷如雪的面容。
在那面容的中央,一抹微弱却又无比锐利的光华,正勾勒出一柄剑胎的轮廓,若隐若现。
“苏清雪……”
他喃喃自语,残存的意识一片混乱,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疯就疯吧……只要,还能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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