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愈发浓重,如同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湿布,沉甸甸地压在这片乱葬岗上。
阴冷的风卷起破碎的纸钱,在累累白骨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风的手掌轻轻按在葬一的后心,将他推至那块吞噬了无数魂魄的黑碑边缘。
“你既为刀,就得见血。”林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那边——三个漏网之鱼,正往北逃。”
他抬手指向天际,那里,三缕几乎要消散的金光轨迹,如惊弓之鸟般仓皇逃窜,那是“清道夫”命核能量残留的痕迹,在苏清雪的剑意天网下无所遁形。
葬一那双原本空洞的金色瞳孔中,第一次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非人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低语:“杀,为主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形并非是激射而出,而是在原地微微一晃,前方的空间竟像是脆弱的布帛般被撕开一道漆黑的裂口。
他一步踏入,身影便消失在裂口之中,整片乱葬岗只剩下那道空间裂痕在缓慢愈合时发出的嘶嘶声。
这种对空间的直接撕裂,其速度与方式,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修士对身法的理解。
黑碑之顶,苏清雪白衣胜雪,盘膝而坐。
她的双眸紧闭,但在她的识海之中,一张由亿万缕无形剑意交织而成的大网早已铺展开来,将方圆三百里的每一寸空间都笼罩其中。
任何一丝异常的命核波动,都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清晰。
“西北三十里,有命梭飞遁的残痕,速度在衰减。”她清冷的声音在夜雾中回荡,带着一丝警惕,“东北五十里,命雾躁动异常,能量波动看似强大,实则核心虚浮——它在分身诱敌,想引开我们的注意。”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林风身上,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里写满了凝重:“清道夫的控魂之术诡异莫测,葬一虽然强大,但神魂初生,如同一张白纸。一旦被对方抓住破绽夺取控制权,他第一个反噬的就是你。”
林风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警告,从花想容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油纸包里,撕下一只肥美的烧鸡腿,毫不在意地啃了一口,满嘴流油。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所以,他不会被夺控。放心吧。”
他咽下口中的鸡肉,才慢条斯理地解释:“你那剑意天网,锁着的是它们的神庭,让它们无处遁形,这是第一重保险。而我这血里,还给葬一埋着一道最核心的道种烙印,那是他存在的根基。想反噬我?除非它们能先抹掉我留下的烙印,但只要我一息尚存,那烙印便永恒不灭。”
正说着,一直趴在地上,小脸贴着冰冷地面的花想容忽然抬起头,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小手指着远方葬一消失的方向:“哥哥,哥哥,它……葬一大哥……在吃死气!”
她与血碑胃石的共鸣最为强烈,能感知到这片土地下最细微的能量流动。
在她的感知中,一股股浓郁的、沉淀了千百年的死气,正化作黑色的溪流,朝着某个点疯狂汇聚。
林风和苏清雪闻言,神色皆是一凛。
苏清雪的剑意天网立刻将感知聚焦于战场。
画面中,葬一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第一个残魂身后。
那残魂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只贯穿胸膛的手爪捏碎了命核。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残魂溃散后,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化作一团精纯的黑雾,被葬一张口猛地一吸,尽数吞入腹中。
随着这股死气的涌入,葬一那双金色的瞳孔深处,竟悄然染上了一抹深邃的幽蓝。
林风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真是个天才!”
苏清雪秀眉微蹙:“明白什么了?”
“反向吞噬!”林风兴奋地解释道,“清道夫的控魂术,是通过命网丝线,感知并链接目标的命源波动,从而进行操控。葬一是死物所化,本没有命源。但他现在,正在用这乱葬岗无穷无尽的死气,在体内模拟出一个虚假的‘命源’!”
他越说越激动:“这个‘命源’对命网来说,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充满了诱惑。当清道夫的控魂丝线链接上来,试图控制他时,葬一却反过来,以这磅礴的死气为‘毒素’,顺着链接的丝线逆流而上,反向腐蚀对方的命网!他不是在被动防御,他是在主动猎杀,把对方的控制手段,变成了自己的养料!”
战场之上,情况正如林风所说。
第二个残魂察觉到不对,试图引爆自身命核同归于尽,但葬一的速度更快。
他如一道黑色闪电掠过,周身散发的幽蓝色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将那残魂牢牢束缚。
残魂在光芒中痛苦地扭曲,构成其身体的命网丝线被寸寸瓦解,最终化作更精纯的能量,被葬一再度吞噬。
只剩下最后一道残魂。
它见同伴接连被“吃掉”,终于陷入了疯狂。
它不再逃遁,而是猛然转身,全身的金光瞬间收缩,凝聚成一柄锋利的命梭短刃,以燃烧神魂为代价,化作一道流光,直刺葬一的心口!
这一击,汇聚了它所有的力量,快到极致,也狠到极致。
千钧一发之际,苏清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面对这绝杀一击,葬一却立在原地,不避不闪,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就在命梭即将触及其胸膛的刹那,他动了。
他的左手快如幻影,五指成爪,竟无视了命梭上足以撕裂神魂的锋锐能量,一把将其牢牢抓住。
伴随着“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柄坚不可摧的命梭,竟被他活生生捏成了碎片!
金色的能量碎片四散纷飞,映照出那残魂惊骇欲绝的扭曲面容。
未等残魂做出下一个反应,葬一的右手已经随意地向前一划。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惊天的气势,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划。
一道漆黑的虚空裂缝,无声无息地在他指尖绽开,瞬间将那道残魂吞噬。
裂缝随即闭合,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最后一名敌人,当场湮灭。
葬一静静地立于万千尸骸之上,周身的幽蓝色光芒渐渐敛入体内,金色的瞳孔恢复了原样,只是比最初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不属命网,我属葬。”
归途的路上,夜风清凉了许多。
花想容已经趴在林风背上沉沉睡去。
苏清雪走在一旁,神色依旧复杂,显然今夜发生的一切对她的冲击不小。
林风则在手中把玩着那枚温润如玉的命枢令。
忽然,他动作一滞,眉头紧紧皱起。
他感觉到,命枢令中那颗沉睡的种子,竟然在轻微地跳动。
而这种跳动的频率,竟与前方不远处,默然行走的葬一的呼吸节奏,隐隐达到了某种玄妙的同步。
呼吸……一个由死物构成的存在,本不需要呼吸。
这更像是一种能量吞吐的韵律。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林风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震,瞬间醒悟。
不是我们造就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们只是提供了材料和温床。
是这颗命核种子本身,就蕴含着‘断网自生’的无限可能!
它天生就是要脱离命网,自成一界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复杂。
他创造出的,似乎不是一件兵器,而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物种。
而此时,走在最前方的葬一,背对着众人,趁着林风和苏清雪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时,他的指尖悄无声息地亮起一缕微弱的金光。
那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金色丝线,是他从最后那道残魂体内截下、并未完全“消化”的命网根须。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是看似随意地一甩手。
那缕金丝便脱离了他的指尖,如同一粒蒲公英的种子,轻飘飘地落入路边乱葬岗的泥土中,瞬间消失不见。
这片埋葬了无数枯骨的土地,不仅是磨刀石,或许,也能成为……播种的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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