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恶人谷还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寂中,唯有远处不知名的毒虫发出窸窣的鸣叫。
林凡如约再次踏入万春流那间位于谷底最深处的石室。
一踏入石室,那股熟悉而复杂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浓烈的草药辛香、刺鼻的化学制剂气味、各种毒物特有的腥臊,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属于腐败有机物的酸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常人头晕目眩的诡异氛围。
石壁上的油灯跳动着昏黄的光晕,将室内堆积如山的药材、器皿投射出扭曲怪诞的影子。
燕南天依旧静静地躺在石室中央的简陋石榻上,形销骨立,面色青灰,仿佛一具失去了所有生机的青铜雕像。
但林凡那超凡的感知却能察觉到,经过万春流这段时间依照新思路小心翼翼地进行调理,其体内那死水一潭的平衡已被打破,几种纠缠的毒素活性被一定程度激发,相互冲撞更为剧烈,而深藏的那一丝嫁衣神功的本源火种,在这种激烈的中,反而显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甘沉寂的。
万春流早已等候在此,面色凝重如铁。
他身前的小几上,摆放着数个玉碗、瓷瓶,里面盛放着色泽诡异、气味刺鼻的粘稠药液或粉末。
今日,他准备进行比以往更激进的一次尝试。
林先生,你来了。万春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有期待,更有恐惧。今日...老夫欲以赤阳蝎毒为主,腐骨花汁液为辅,强冲其肝经碧磷蛇毒之淤塞。此二毒皆猛烈霸道,相合更添燥烈,一旦引入,如烈火烹油,其反应必然剧烈无比。老夫...实无十足把握能完全控制。需先生灵觉,如暗夜明灯,指引老夫下针用药之机。
林凡目光扫过那些药液,微微颔首:可。开始吧。
他的平静感染了万春流,让其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
治疗正式开始。
万春流取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金针,蘸取少量赤红如血、散发着灼热腥气的赤阳蝎毒液,手法稳而快地刺入燕南天肝经要穴------期门穴。
紧接着,又以另一枚银针蘸取墨绿粘稠、散发刺鼻酸腐气的腐骨花汁,刺入附近章门穴。
动作迅捷精准,显然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
林凡则早已将右手食指与中指虚按于燕南天腕部寸关尺之上,闭上双眼,超级感知提升到极致。
他的心神沉入一片常人无法想象的世界------那里不再是血管与经脉,而是无数股不同色泽、不同性质的能量流在奔涌、冲突、纠缠。
赤阳蝎毒的灼热狂躁如同一条刚刚闯入的赤色火蛇,腐骨花毒的阴寒腐蚀如同一条墨绿色的毒蟒,它们瞬间便惊动了原本盘踞在肝经区域、呈现暗碧色、相对沉凝却量更大的碧磷蛇毒!
呃...昏睡中的燕南天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肝经区域,碧磷蛇毒被彻底激醒!其量远超预估,反应剧烈!赤阳蝎毒正与之疯狂冲突,腐骨花毒趁势渗透,三毒混战!毒力波动三息后将达峰值,有向心脉蔓延之势!林凡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语速极快,却不见丝毫慌乱,如同最冷静的战场指挥官在汇报敌情。
万春流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毫不迟疑,双手如穿花蝴蝶般疾速施针!数枚金针精准刺入肝经周围要穴,或泄或堵,试图引导疏导那狂暴的毒力流。
同时,他迅速取过一旁早已备好的、用以中和燥烈药性的寒潭薄荷汁液,以特殊手法涂抹于燕南天胸腹相关区域。
不行!疏导不及!腐骨花毒阴寒特性与赤阳蝎毒剧烈冲突,产生异变,衍生出一股极寒刺骨、专损经脉的新异毒!正沿足厥阴经急速下行,直冲脚踝穴!若让其郁结于此,此腿经脉恐废!林凡再次预警,内容之精细令万春流骇然失色,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该死!万春流咒骂一声,几乎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找针对性的解毒药。
不必找药!来不及!林凡骤然开口,一直虚按在燕南天腕部的手指猛地一凝,一股精纯无比、中正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渗透力的太玄内力,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瞬间透入燕南天体内,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拦截在那股新生的极寒异毒之前,于其中封穴上方寸许处,形成一道无形的柔性屏障!
那股异毒撞上这道屏障,竟如撞入一团至柔至韧的棉花,狂猛的冲击力被瞬间吸收化解,其阴寒毒性也被那中正平和的内力悄然中和、消融于无形!
万春流甚至没看清林凡做了什么,只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却浩瀚的气息一闪而逝,随即林凡便开口道:异毒已缓,速刺中封、三阴交,泄其残毒!
万春流如梦初醒,急忙依言下针。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方才那一刻,真是险到了极致!若非林凡那神乎其技的干预...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
肝经区域的毒力冲突虽未蔓延,却愈发狂暴,燕南天身体颤抖加剧,青灰色的皮肤下仿佛有数条小蛇在疯狂窜动,脸色忽红忽青,气息变得极其紊乱。
万先生!守神!林凡的低喝让万春流猛地回神,毒力已被控制在肝经区域,其冲突虽烈,却也在疯狂消耗彼此!注意感知其消耗点,彼竭我盈之瞬,便是以金针引导残毒散入四肢百骸无用经脉的最佳时机!此刻强攻疏导,反受其害!
万春流闻言,立刻凝神感知,果然发现那三毒混战的中心,虽然能量狂暴,但其总量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彼此消耗、抵消!
他心中对林凡的佩服已无以复加,此等灵觉,简直非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石室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与金针破风的微弱嗤嗤声。
林凡的预警越来越简短,却越发关键:峰值已过,毒力衰减三成...五成...就是现在!刺阳陵泉、曲泉,导其残势,散入足少阳经!
万春流毫不犹豫,双针齐出!
这一次,原本狂暴抗拒的毒力果然变得了许多,如同溃败的军队,被金针之力轻易引导着,散入那些无关紧要的旁支经脉之中,缓缓沉淀下来,再难形成大患。
当最后一缕躁动的毒力被导引散去,燕南天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
令人惊异的是,他原本青灰的脸色,竟透出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红润!
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原本微不可察的呼吸,变得悠长有力了许多,胸膛的起伏也明显了些许。
最让万春流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燕南天丹田深处那丝沉寂的嫁衣神功本源火种,似乎被这剧烈的外部刺激所触动,微微跳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微弱却纯正的灼热气息!
成功了!而且效果远超预期!
万春流几乎虚脱,踉跄一步,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顺着花白的鬓角不断滴落。
但他脸上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狂喜与激动,看向林凡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和...一丝后怕的感激。
成...成功了!林先生!我们成功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燕兄他...他的生机...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啊!
林凡缓缓收回手,额角也微微见汗,这般精细入微的内力操控和心神消耗,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
他调息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发自内心的笑意:万先生根基深厚,金针之术已臻化境,方能成此险招。林某不过从旁略尽绵力而已。
先生何必自谦!万春流挣扎着起身,对着林凡,郑重地深深一揖,今日若无先生,莫说成功,燕兄怕是早已...早已...先生灵觉超卓,更兼...兼深不可测之能,于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此恩此德,万某...万某...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林凡扶住他:万先生不必如此。医者本分,何况此等奇症,林某亦是大开眼界,获益匪浅。
他看了一眼呼吸平稳不少的燕南天,然此疗法,终是霸道。燕大侠此番损耗亦是不轻,虽激发生机,但其本源依旧微弱如星火。后续七日,当以温养调和为主,不可再行此险招。待其根基稍固,再图后续。
是是是!老夫明白!明白!万春流连连点头,对林凡的话已是奉若圭臬。
经此一役,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万春流对林凡的信任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份深藏的警惕虽未完全消失,但已被强烈的依赖感和感激之情所覆盖。
而林凡,在亲身参与并成功主导了这样一场逆转生死的救治后,心态也愈发圆融通透。
他感受到,自己那因NZt而异常活跃、略显跳脱的,在这场医治过程中得到了很好的锤炼和收敛。
那种掌控全局、妙手回春的体验,也让他游戏人间的心态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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