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着吃完饭,竺赫丢下一句“有事情”后便离开,不知所踪。
蔚隅垂下眼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竺赫身上的脂粉味中混着些草药味。
竺赫第二天也没现身,蔚隅等了一会儿,心知他不会来了,便吩咐车夫启程。
朝阳给石狮子镀上一层金光,朱红厚重的大门紧闭,高高的红墙隔绝了一切窥探的视线,将繁华尽数锁住,不让外人窥出一丝一毫。
蔚府守门人来来去去通传了三遍,大门依旧紧闭。
街上聚集了不少人,见此,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
蔚隅知道,这又是打压他的小把戏,却也无可奈何,他现在还不能和蔚府闹的太僵。
“麻烦您再通传一声……”
竺府小厮从袖中掏出些碎银,谄媚地笑着。
“不是我不帮你,大师说了近日不宜见客,大门是万万不能开的。”守门人眼珠子转了转,“偏门倒是可以走,你去问问。”
守门人说的偏门不是大门旁的耳门,而是给下人进出的后门。
“阿圆。”蔚隅撩起马车帘子,走出马车,朝小厮招招手,“偏门就偏门吧。”
“夫人,这……”
阿圆很为难,也很气愤,这不仅打夫人的脸,更是打竺府的脸!
正要回话,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朗的声音犹如春日溪流,语气带着独属于少年一贯的慵懒,“本公子倒是不知道,尚书府的门槛何时这般高了。”
蔚隅眯起眼睛,看着打马缓缓走来的少年,面容俊朗,笑容张扬,银线绣的仙鹤随着翻飞的红衣翩翩起舞。
“公子!”
阿圆惊喜地抬头,笑着跑过去,接过竺赫丢来的马鞭,将马牵到一边。
“竺公子,大师说了外客不得入内,只能走偏门。”
“哪位大师说的,让他来给我看看。既说不能见客,为何又要人走偏门?难道走了偏门就不是外客了?按你这道理,我去牵条狗从偏门放进去,它不就成蔚大人的亲儿子了?”蔚隅挑挑眉,推开守门人,一脚踹上半掩的门,扯着嗓子大喊:“岳父,岳母,你们的贤婿来了!你家下人不懂事,让我走偏门,你要给我做主啊!”
他这嗓子用了十足的力气,又用了内力,离得近的守门人只觉得耳朵都要聋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渗出来。
看似厚重的朱门摇摇晃晃,吱吱呀呀叫着打开,竺赫拍手乐道:“看到没,蔚府的门都认主了,主动迎我进去呢。”
(守门人:“你要不睁开眼睛看看呢?”)
当纨绔的好处之一,无礼的行为都会被自动归类于合情合理。
纨绔嘛,怎么能要求他讲道理呢?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咯。
竺赫朝阿圆招招手,“愣着干什么?拿上东西,跟本公子去拜见岳父大人。”说罢又指着侍女,“你也是,没看到夫人还没下马车吗?”
转过回廊,蔚府一众人都聚集在前厅,蔚大人和蔚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其余小辈各自立在两侧,未婚女眷皆以轻纱覆面,蔚大人神色平静,蔚夫人眉头紧锁。
一大早就不消停,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
竺赫甫一露面,四下便响起轻微的抽气声,蔚府几个女眷看向他的目光满是讶异,旋即羞赧地低下头。
“哟,人挺齐。”
竺赫朝蔚家众人拱了拱手,自来熟地抄起桌上的茶倒了一杯。
蔚大人心下好受了不少,心觉这纨绔还算有眼力见。
他是长辈,按理当得起竺赫下跪给他敬的茶。但竺家不同,太祖皇帝亲自下诏,后世子孙不论何人继位,竺氏男子若入朝则为相,女子若入宫则为后,不跪天子不拜三公。
竺赫连皇帝都不用跪,他一个尚书何德何能受大礼?
刚想伸手,竺赫手腕一转,送到唇边啜了一口,咂咂嘴,点评道:“又苦又涩,岳父你平日里竟然喝这种茶。”
竺赫说罢,又将前厅环视了一圈,赞赏道:“我看蔚府一花一木皆是珍品,就连插花的白瓷瓶都是孤品,还以为岳父有什么独特的致富秘诀,想来竟是从吃食茶水省下来的,岳父大人如此清正廉洁,两袖清风,实乃满朝文武的榜样,佩服佩服。”
蔚大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黑一阵,胡须颤抖不停。
他却不能对竺赫发作,只能转移怒火,呵斥道:“蔚隅,几年不见,礼义廉耻都喂到狗肚子里了?还不过来给你母亲请安。”
“岳父你这话就不对了,阿隅一句话都没说呢,你要骂也该骂我才对。”
竺赫自然地上前,一边替蔚大人顺着气,一边道:“你是知道的,我自小便长在宫里,就连识字读书都是陛下教的,你这话岂不是在骂陛下?这可不兴说。消消气消消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你……你……”
蔚大人气的说不出话来,站起身,愤愤地甩袖离开。
“哟,岳父这就要走了,不留下来用个早饭?把茶喝了再走呗。”
蔚大人转身,接过竺赫手上的茶一饮而尽,刚抬脚,又被叫住,“岳父大人,还有一杯呢。”
竺赫抬起眼睛看了看蔚隅手上的茶,蔚大人沉着脸,冷哼一声,夺过茶杯喝完茶水,拂袖离开。
“岳父慢走,出行注意安全,多带几个侍卫。”
竺赫环抱着胳膊,小样儿,小爷的脸也是你能落的?
“你们来的这样早,也不提前送个帖子,我没来得及吩咐下人,这才闹出这样的笑话。”
蔚夫人出面打圆场,言语间满满的无辜。
蔚隅只想笑,三日回门乃是礼数,两家都要做准备,也无需拜贴,蔚夫人搁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我就知道岳母不是那样拜高踩低的人,都是下人自作主张。”竺赫勾唇笑得灿烂,亲亲热热地扶着蔚夫人的胳膊,“岳母坐。”
“是是是,那看门的该罚。”
蔚夫人顺坡下驴,原以为这纨绔是个软骨头,没想到一张嘴这样利索。
“确实该罚,那蠢奴竟敢说今日随便牵条狗放进偏门,都能算作蔚府公子这样的话,我听着生气,所以替岳母大人给了那刁奴一点教训,岳母你不会生气吧?”竺赫倒了一杯茶递给蔚夫人,愤愤道:“我实在是看不惯那刁奴摸黑蔚府,口出狂言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才出手的,岳母你要生气就再骂他一顿吧,只切莫再打了,传出去还以为蔚府虐待下人呢。”
“贤婿做的对。”
蔚夫人脸上的微笑差点没挂住,咬牙切齿喝掉竺赫倒的茶。
蔚府下人如何,都该由她管教,竺赫一个外人,又是踹门又是打人的,不是打蔚府的脸又是什么?
“岳母果然大度宽容和善明理,难怪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
竺赫示意蔚隅上前敬茶,盯着蔚夫人喝完茶,单手托腮笑道:“今天来的急,阿隅和我都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听岳母的意思您也还未用早膳,我和阿隅厚着脸皮讨顿饭,岳母不介意吧。”
“怎么会,我这就让下人去备饭。”
蔚夫人笑的牵强,只想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
蔚府其他人不敢说话,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刚想找借口溜走,却被竺赫一句话留下。
于是,一群用过早膳的人陪着蔚隅竺赫两人又用了一顿早膳,席间竺赫不停给众人夹东西,一个都没落下,吃完了就让下人继续上菜。
用过早膳,竺赫也完全没有要走的打算,拉着蔚夫人和蔚家小辈逛花园,挖走了几株价值连城的花草,又要了不少珍稀玉石珍珠瓷器,还顺走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可谓收获满满。
“喏,拿去。”竺赫将东西一股脑塞进蔚隅怀里,嘟囔道:“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窝里横。”
“谢谢。”
蔚隅垂下眼眸,细细摩挲着怀里的珠宝玉石,或许连蔚家人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不起眼的角落都刻了一个小字“夭”。
公孙夭,他的母亲,她并非世人所说的农家女,而是胤朝最大的商行的幕后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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