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竺赫便换了一身劲装,黑色的劲装包裹住宽阔挺拔的肩背和笔直的长腿,金线云纹腰带勾勒出精瘦的腰。长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梳成高马尾垂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装饰的红色宝石叮咚作响。
蔚隅单手撑着下巴倚在桌边,如瀑的长发尽数垂下,毫不避讳地欣赏着美人梳洗。
“过来。”
蔚隅抬抬手,掌心瞬间多了一个脑袋,竺赫单膝跪在他腿边,微微仰着脸,眨巴着桃花眼看着他。
“真乖。”
蔚隅揉了揉他的头发,拿起护腕替他戴好。
“山里风大,你就在行宫歇着,我去给你猎狐狸做件狐裘。”竺赫蹭了蹭蔚隅的掌心,抬手理了理他额前的青丝,“你若嫌无趣,便让幽二随你在附近走走,只是不要走远了,我会担心的。”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猎不到狐狸,不准你回来。”
蔚隅将箭筒递给他,又仔细检查了干粮水袋和药品,确保万无一失,才催着他出门。
猎场离行宫有一段距离,快马加鞭差不多要一天。参与秋猎者要在猎场内待半个多月,打到自己认为足够多的猎物便可自行返回,在中秋当天以猎物数量一决高下。
出发前,所有参猎手聚在一起,跟着国师做了走完祭祀仪式,站在胤帝身后围成半个圈。
司礼官抬上一只被捆绑的鹿,刘公公奉上弓箭,胤帝弯弓搭箭,第一箭射断了捆绑的绳子。
“陛下仁慈,首箭断缚,赐生机。”
“陛下仁厚,万民敬仰……”
“好……”
众人纷纷喝彩,被绑了太久的鹿却只跪在原地,被胤帝一箭封喉。
“次箭逐鹿,问鼎天下,山河永固。”
“问鼎天下,山河永固……”
竺赫打着哈欠,嘴里跟着其他人喊,耳朵听着其他人的赞词。
“万物有灵,就连鹿都臣服于陛下。”
“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是万物臣服……”
“陛下乃天命所归……”
竺赫听得耳朵起茧,冷笑一声。
“竺大人,你看起来对我等所说很有意见?”
蔚川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吸引一大片目光。
胤帝也回头看过来,似在询问。
“蔚公子你空口白牙便说我对你有意见,我还说你对我有意见呢。”竺赫对着胤帝粲然一笑,表情一变,大声喊冤:“陛下啊陛下……你要为臣做主啊,蔚公子凭白无据说我对他有意见,还说我藐视天威……陛下圣明,你要还臣一个清白呀,他这是污蔑!是诽谤!”
“你!你倒打一耙!刚刚我等都在称赞陛下……你为何,冷笑一声?”
“这大好的日子,陛下又一箭便逐鹿问鼎,我等身为臣子自然应当高兴。但凡是个人都知道,高兴了就要笑,我不笑难道哭吗?”竺赫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蔚川,一脸一言难尽:“还是说蔚府的教养与人不同,表达高兴竟然是用哭?”
“你!你……信口雌黄!陛下,他刚刚明明……”
“够了!”胤帝眯起眼看着蔚川,语气森冷:“朕念在你是隅儿的兄长,与赫儿也算半个亲戚,今日便不计较你胡言乱语的过失。”
见胤帝发怒,众人连忙下跪,竺赫跪得最响,“陛下,坏了陛下的兴致,是臣之过,臣不该与蔚公子争论,更不该反驳蔚公子所说我有人生养无人教养。”
听到这话,诸位大臣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蔚川是脑子被门夹了吗?不知道竺赫的母亲是胤帝的逆鳞吗?竟还敢说竺赫“有人生没人教养”这种话。
“我何时……”
蔚川想辩解,却被蔚尚书打断:“陛下,陛下恕罪。”蔚尚书开口:“是臣教子无方,与竺大人无关,还不快点道歉!”
蔚尚书扯了扯蔚川的袖子,蔚川仍旧不服气,哼了一声,扭捏地道:“抱歉。”
“陛下,是臣之过……”竺赫磕了个头,言辞恳切:“臣愿意向蔚公子道歉。”
胤帝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再一看蔚川的态度和竺赫的委屈求全,怒意更甚。
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竺赫是他亲自教导的,蔚川说竺赫的教养,不就是变相骂他吗?
“蔚尚书没教过你为人处世之道,难道连如何道歉也没教过?”胤帝越过人群,伸手扶起竺赫,“朕看在蔚家是赫儿的姻亲的份上不计较你们的大不敬之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蔚尚书罚俸三年以儆效尤,蔚川……离京历练去吧,好好学学为人处世,何时学会何时再入京。”
“陛下!陛下三思!”
不仅蔚川急了,蔚尚书更急。
胤帝这惩罚,与将蔚川流放有什么两样?
学会便回京,但怎样算学会?判定标准是什么?还不是胤帝一句话的事。
“陛下三思。”武慕侯摇着轮椅,捏着羽扇,迎着胤帝森冷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求情:“蔚公子年龄尚幼,说话莽撞些也情有可原……”
“对啊,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
蔚党纷纷附和,完全没有看到胤帝越发阴沉的脸。
“年龄尚幼?原来在武慕侯眼里,而立之年也算年龄尚幼?蔚川,你来说说。”
胤帝勃然大怒,他还好好的活着呢,一个个都当他死了吗?蔚川一个纨绔,竟有这么多人给他求情。
“陛下。”裴磬出列,扫了求情之人一眼,朗声开口:“臣前些日子派人往江南追查刺客,发现了些东西,臣不敢隐瞒,连夜将证据和奏折送到御前,却遭到百般阻拦……”
“好大的胆子,顾夜清!”
“臣在。”
“去查,务必要将伤我国本的蛀虫揪出来。”
“臣遵旨。”
众人一时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发展方向,都慌了神。
蔚尚书更是惶恐不安,他刚才慌了神,怎么也没想到,胤帝根本不是在给竺赫出气,分明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可如今话已经说出口……
“今日秋猎,朕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都平身吧,裴磬过来。”胤帝摆摆手,对司礼官点点头,“秋猎继续。”
“猎手准备……”
竺赫等人骑上马,驱马在起点站定。
江宿慢吞吞蹭到他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
“阿赫阿赫,我要跟你一组,这一次你别想甩掉我。”
“那是你跟不上,我何时甩过你?”
竺赫挑挑眉,弯下腰拍了拍马,目视着前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随着胤帝一声令下,参与秋猎的青年才俊各自驾马,冲进树林中。
竺赫有意放慢速度,落到队伍中间,江宿一直紧紧跟着他。
“你是故意的吧?”江宿四下望了望,悄悄道:“你故意激怒蔚川……”
“我哪有?”竺赫摊开双手,眨巴着眼睛表示很无辜:“分明是他挑事在先。”
“我不信,蔚川又不是傻子。”
“没准呢。”
竺赫耸耸肩,蔚川是个蠢蛋,一点就燃。
没脑子,一点都不好玩。
“公子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名。”
幽二托着下巴,一脸老父亲看儿子的欣慰。
“他的骑射很好吗?”
蔚隅见过他用暗弩,出手干净利落,很是美观。
“那是自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玦插话道:“赫哥哥的骑射可是父皇亲自教的,我们兄弟几人除了太子殿下外都没这个待遇呢。”
白玦难掩羡慕,蹲在幽二身边,双手托腮,“赫哥哥以往都是代表东宫参赛的,不知道今年是不是?”
“殿下慎言,公子以往都是自己的名义参赛的,和太子殿下没关系。”
幽二抱着胳膊往旁边挪了挪,这四皇子好烦,逮着机会就要挑拨离间。
他莫不是看上夫人了?
那不行,这四皇子比他家公子还废物,竟然肖想他家夫人,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四弟在外求学,对京城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
三皇子骤然出声,蔚隅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白家的人都是鬼吗?走路一点声儿没有,突然开口,吓死人。
“哈,哪比得上三哥神通广大,人在山中坐,尽晓天下事。”
白玦最烦别人提起这段经历,搞的他好像是顶着云麓书院的名头招摇撞骗的骗子似的。
“两位殿下慢慢聊,微臣先行告退。”
蔚隅行了礼,带着幽二离开。
回到住处,蔚隅接过云六递来的信慢慢展开。
幽二好奇地探头,被蔚隅一把拍开。
“公子,什么事情啊这么高兴?”
“一点小事。”蔚隅拍了拍幽二的肩膀,“自个儿去外边玩儿吧。”
“哦,哦……”
幽二疑惑,幽二好奇,但幽二什么也不敢做。
蔚隅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给云六。
大仇快要得报了,怎么会不高兴呢?
太子体内的蛊虫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再加上药物的影响,更加控制不住脾气。
人一旦失去理智,就会胡作非为,太子不但在朝堂上频频失控,前些日子还纵容柳家一个闹市纵马伤人的子弟欺男霸女,他温和仁慈的名声,已经彻底坏了。
太子越是心急,脾气越难以控制,做出的事情就会越发出乎意料。
蛊虫入体,再加上慢性毒药,太子离死不远了。
蔚隅心情大好,坐在书房练了一下午的字,还自己和自己对弈了几局。
日子一晃过去了半个月,参加秋猎的回来了好几个,江宿拎着几只兔子和一头鹿兴冲冲地跑到蔚隅住处。
“隅隅,看,我厉害吧?”
他跟着竺赫在外围玩了几天,没跟着他到深处去。
外围多是放养的动物,林子深处野兽居多,他没那个胆子。
“没想到你还能打到东西。”
蔚隅挑眉,这小子挺能藏拙啊。
“嘿嘿,大部分都是阿赫猎的,我就是帮忙打打下手而已啦。”
江宿兴致勃勃地说着猎场趣事,蔚隅听得入神,时不时问几个问题。
“你们怎么在这呢?”长公主急匆匆走进门,“快来帮个忙,出大事了。”
两人赶紧起身,路上听着长公主解释缘由。
原来胤帝今日来了兴致,带着两位皇子和几个大臣去赏枫叶,在林中遇到了埋伏,危急关头三皇子替胤帝挡了一箭,失血过多当场昏死过去。
训练有素的刺客见此情形,立刻撤退,被抓住的几个也当场服毒自尽。
还未踏入寝殿,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胤帝背着手,面色严肃,“听说你一手还魂针出神入化,能活死人肉白骨,老三,便交给你了。”
“微臣自当尽力。”
蔚隅掀开帷幔,走进内室,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情况如何?”
“此箭造型十分特殊……我等虽然将箭头挖出,但却导致伤口扩大,三殿下出血过多……”
看到床边的箭头,蔚隅眼神大变。
莲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压下心底的疑惑,蔚隅快速藏好情绪,淡定地诊脉,施针止血。
三皇子的情况不算严重,还不到用还魂针的地步。
“如何?”
“殿下已无大碍。”蔚隅擦了擦额头的汗,“只需静养即可。”
胤帝皱起的眉慢慢舒展,“如此便好,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乃微臣之幸。”
蔚隅行了礼,找了个开药方的由头离开。
“你可算出来了。”江宿拉着蔚隅走到一边,拍着胸脯心有余悸:“舅舅刚刚那个眼神,吓死我了。”
蔚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顾不上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回到住处立刻唤出暗处的幽六。
“幽云卫现在还在用莲杀?”
“未曾。”幽六摇摇头,“从池州回来后公子就禁用了莲杀,改换成毒针。”
“销毁一切关于莲杀的东西。”蔚隅突然想起什么,“除了太子,还有多少人知道幽卫被启用的情况?”
“不知,但幽卫有六人一直在保护白璟,他知道这六人的存在,也见过他们。”幽六偏着头想了想,“难道是有人泄露了莲杀的图纸?”
“想办法联系竺赫,让他小心堤防,另外让所有人小心,不要泄露幽云卫的消息和行踪,若非紧急事件……所有行动都停下来。”
蔚隅心中焦躁难耐,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胤帝多疑,若是知晓幽云卫一直活跃在暗处,恐怕不会轻易放过竺赫。
无论竺家与皇室如何亲近,幽云卫都是历代帝王的心腹大患。没有人会喜欢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刃,何况这把利刃还不被自己所掌握。
虽然不知莲杀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幕后主使又有何目的,当务之急要先把竺赫摘出来,谋权篡位的帽子一旦扣上,他和竺赫就得安安心心准备投胎了。
胤帝寝殿内,一枚带血的莲杀静静放在桌上,旁边放着一张做了详细标注的图纸,图纸上的字迹,胤帝再熟悉不过。
竺赫,你到底瞒着朕,做了多少事情?
秋月寒凉,胤帝仿佛感受不到一般,背着手站在窗边,摩挲着白玉扳指,目光深沉冰冷。
“陛下,刺杀太子的刺客……与幽云卫有关。”
顾夜清单膝跪地,和裴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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