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两人安然无恙，汉苏理也退了兵，易木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少主你刚刚可把我吓坏了。”易木上前接过花将军，让人把他抬去找军医。
“无论谁值守，一定要记住不要意气用事，该撤撤。”竺赫扫了畏畏缩缩的苏迷一眼，眯着眼睛补充道：“也可以不下去，总之不要擅自迎战。”
苏昭和还未走远，现在还不是和汉苏理开战的时机。
几人应下，接下来几天也确实像竺赫安排的那样，该出战出战，过几招就撤回城内。
由于苏迷一直推脱，他派到了最后一天值守。
天刚蒙蒙亮，竺赫站在城墙上，迎着朝霞伸了个懒腰。
“少主，你去休息吧。”苏迷将水袋递给竺赫，关切道。
“人都撤离得差不多了吧？”
“昭和哥传信来，还有半天便能到月城。”
“辛苦你了。”
竺赫拍了拍苏迷的肩膀，揉着太阳穴走下城楼，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苏迷阴鸷的眼神。
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竺赫叹了口气，刚在榻上坐下，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门外飘然落下。
“阿隅？你怎么……”
蔚隅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红着眼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胡人已经围城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在宛城？”
“我……”
竺赫刚开口，又被甩了一巴掌。
“为什么要让人骗我！”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蔚隅蹲下身，双手捂住脸，声音哽咽：：“为什么要丢下我？”
他没想到竺赫会趁他打盹的时候给他点迷香，然后将他放在了撤离的马车上。
醒来以后，苏昭和告诉他竺赫被调往柏邺城，由于时间紧迫已经先先走了，他们稍后便赶过去。
苏昭和语气诚挚，他没多想，若不是替一个小孩子治病时那孩子说漏了嘴，他还被蒙在鼓里。
“我没有丢下你，阿隅，这里……太危险了。”
竺赫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圈住蔚隅，却被他一把推开。
余光瞟到他手心的红痕，竺赫攥住他的手腕：“你的手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蔚隅想收回手，却被竺赫死死钳住，“告诉我你的手怎么回事。”
竺赫掰开蔚隅的手心，白皙的皮肤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一些纤维从细小的伤口中伸出一小截。
“你骑马来的？”
手心的伤口像一把钝刀，把竺赫的心脏绞得生疼。
“我说了不用你管……竺赫你干什么？”
蔚隅被竺赫丢在榻上，扯着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痛，不由得哼出声。
竺赫三下五除二扒掉蔚隅的衣服，将人翻了个面，果然，光洁的脊背上、腰上、胳膊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一看就是从高处跌落的。
“阿……隅，你……”
温热的眼泪落到皮肤上，蔚隅像是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
竺赫不敢想象，不会骑马的蔚隅是如何一次次从马上跌落，又一次次爬上马背，再一次次被摔下马背，才终于驯服了那匹马，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意志，支持着一人一马逆着人潮，毅然决然踏上了未知的旅程，日夜兼程赶回宛城。
“阿隅，对不起……”竺赫擦干眼泪，咬着唇低声道：“我没有抛下你，阿隅。”
“若不是他们说漏了嘴，你是不是打算等死了再让我回宛城给你收尸？竺云杲，你怎么能那么狠心？”
蔚隅用手背抹掉眼泪，咽下眼泪，笑容凄凉。
“是，你是北境少主，寸土不让，你要当大英雄，你要光荣赴死马革裹尸报效北境，你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活着的人该怎么办？”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天崩地裂。
竺赫哪里是守城，他是准备送死。
千余人对上汉苏理近万人马，无异于以卵击石，纵使他武功再高，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竺赫一走了之去当他的英雄，却把他留在这世间苟延残喘，让他在这炼狱中苦苦挣扎。
竺赫多狠的心啊。
“阿隅，我……对不起，阿隅。”竺赫艰难开口：“这里很危险，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他做不到看着蔚隅受伤，也做不到让蔚隅看着他死去，那对蔚隅的刺激太大了，可能会造成许多他承受不住的后果。
幽二告诉了许多当初他走后，蔚隅如何捱过一个个春秋，如何睹物思人，如何一个人在院中坐到深夜不愿休息。
每次劝他去休息，他总会说：“再等等，云杲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若是看不到光亮，会失望的。”
每每想起，便心如刀割。
他可以死，但他不想蔚隅为他难过，不想蔚隅行尸走肉般活着，捱过一个个日夜。
所以他给蔚隅用了迷香，将他托付给苏昭和，还将许多信件也给了他，让他分几年偷偷寄给蔚隅。
就好像……他还活着。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竺云杲！”蔚隅拉住竺赫的手，“我说过，你我一体，共荣共损，你为什么总是要推开我？”
“我没有，阿隅，我没有推开你，我只是怕你跟在我身边会受伤。”竺赫将眼泪憋回去，翻出药箱，拿出药酒倒在手上，“我想，或许我死后几年……你便会……忘了我。”
感情会被时间慢慢冲淡，那些信可以陪蔚隅度过最艰难的几年，陪着他解掉蛊毒。
然后他就可以忘了他，去遇到更好的人，开启新的生活。
如此，便好。
“忘了你？你要我忘了你？”蔚隅笑得癫狂，眼泪从眼角滑下，“你让我爱上你，让我记住你，现在又要我忘了你？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蔚隅抓着竺赫的手按在心口上，“感受到了吗？这颗心是活的，是因为你才活起来的！忘了你，要我把心剜出来吗？你告诉我啊，我该用什么办法忘了你！”
竺赫说不出其他话，只能一个劲儿道歉。
蔚隅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强撑着疼痛翻了个身，狠狠咬上竺赫的唇，直到口中血腥味蔓延，才缓缓松开。
“竺云杲，你给我记住了，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也不准死！”
“阿隅……”竺赫闭上眼睛，良久又缓缓睁开，“我不能答应你，阿隅，欠你的这条命，我用下辈子还。”
“我不要下辈子，云杲，我要你好好的活着。”蔚隅紧紧抱住竺赫，眼泪打湿他的肩膀，“你若身死，我绝不独活，我们……生死与共。”
这世间太冷，若没了唯一的光热，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阿隅啊……你怎么……这么傻？”
竺赫闭上眼睛，长长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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