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需随军献策,毛玠与满宠交好,便将游说段煨的差事交给了满宠。
此前满宠曾成功劝降张邈,此番亦是信心十足。
尽管李牧才智超群,令满宠、毛玠黯然失色,但二人心无妒意,反觉钦佩。
若在袁绍帐下,李牧这般锋芒毕露,早遭众人排挤。
“车骑将军麾下司马满宠,见过段将军!”
满宠虽以严酷着称,却有名士风范,加之性情刚毅,面对段煨这等沙场悍将亦从容不迫。
段煨略一拱手,直截了当:“满司马,我与曹车骑素无往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满宠正色道:“段将军忠义之士,治军安民,与西凉群贼迥异,车骑将军久仰大名。如今天子欲御驾亲征,车骑将军特请陛下加封将军为安南将军,望将军出兵池阳,共讨逆贼李傕!”
段煨猛然起身,目光如炬:“陛下要亲征?”
满宠含笑点头:“陛下圣明英武,御驾亲征以定关中,乃万民之福。”
段煨眯起眼睛:“满宠,你莫不是欺我?公卿岂会允准陛下亲征?”
满宠淡然一笑:“有车骑将军支持,何须他人多言?”
段煨闻言,心中震动。
短短几日不见,朝中公卿竟都被曹操掌控了?
“满司马,究竟发生了什么?”段煨难掩震惊。
当初迎奉天子时,因与杨定不和,心生忌惮,段煨不敢下马行礼,只在马上拱手。不料却被种辑借机诬陷,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天子身边有这等奸佞,段煨不禁好奇,曹操是如何应对的?
满宠将李牧的媚君之策简略告知,又描绘了刘协高呼御驾亲征时的激昂场景,言辞精炼却令人心潮澎湃。
段煨听罢,怔立原地,久久无言。
这般以奸制奸的手段,他从未想过。
他原以为,只要尽心供奉膳食,侍奉百官,便能自证清白,却不知天子刘协岂会因区区饮食而信任他?
身边谗言不断,只会做事不善言辞的段煨,终究难获信任。
“车骑将军智勇无双,真乃当世英雄,我不及也!”段煨语气中满是钦佩。
想到种辑等人被曹操牢牢压制,他心中怨气稍减,对曹操更添感激。
“满司马,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车骑将军不嫌我曾为董卓部将,视我为忠义之士,更请陛下封我为安南将军。如此知遇之恩,我段煨岂能不报?”
“李傕逆贼,我早欲讨伐。只要车骑将军一声令下,我麾下将士即刻奔赴池阳,取李傕首级献上!”
段煨言辞激昂,被认同的感觉令他心潮澎湃。
五年了!
这五年来,他始终被视作逆贼,即便竭力讨好天子与公卿,仍被认定贼性难改。
如今因曹操之故,他重获大汉将军身份,不再是逆党!
“将军忠义,满宠敬佩!”
满宠取出一封密卷递给段煨。
“将军若讨伐李傕,务必按密卷所示行军路线行事,每日进军速度、扎营位置与时机,乃至进攻战术,皆不可偏差过大。”
段煨疑惑,细看密卷,只见其中战术布置严谨周密,显然出自兵法大家之手。
“满司马,我并非初涉战场,对付李傕自有把握,何必再依密卷?”段煨不解。
满宠笑道:“此密卷乃军师所拟,其中深意我也不明。但军师有言,若将军执意自行其是,恐将错过此生最悔之奇遇。”
“奇遇?”段煨敏锐捕捉到关键。
满宠微微颔首:“正是段将军梦寐以求的机缘!若将军不愿依密卷行事也无妨,只是他日必生悔意。这并非军令,仅是挚友相劝。”
段煨眉头紧锁:“仅是......劝告?”
见满宠讳莫如深,段煨转而探问:“不知车骑将军帐下军师高姓大名?”
“陈留李牧,字显谋。”满宠抚须答道,“乃蔡中郎爱婿,将军当有耳闻。”
“竟是蔡师佳婿!”段煨猛然起身,郑重抱拳:“昔年蒙蔡师教诲时,常闻其赞显谋先生乃经天纬地之才。宠君且宽心,煨必遵嘱而行!”
满宠长揖及地:“安定关中乱局,吾辈责无旁贷,愿与将军同心戮力!”
————
洛阳城郊。
张辽引两百并州铁骑驻马月余,吕布嘱托护送的各路豪强贡品早已交割完毕。兖州士族络绎运来的粮车,令荒芜的帝都渐现生机,流民得以果腹。
“报——”
亲兵疾驰入帐:“函谷关方向有曹车骑使者至!”
“曹孟德晋位车骑将军了?”张辽霍然按剑。这意味天子銮驾已然脱困!
“沛国郝伯道,见过张都尉!”来将虎背熊腰,呈上漆封竹简:“陛下亲征关中,车骑将军随驾护持。军师有令,请都尉依此密令行事。”
张辽摩挲竹简皱眉:“军师?非曹将军亲令?”
郝昭抱拳:“末将位卑,不敢妄揣上意。”
“且慢。”张辽忽抬锐目:“你家军师名讳?”
“军师乃陈留李牧。”郝昭眼中倏然迸发崇敬之光。
张辽神色骤变:莫非是山阳郡太守李牧所言?
郝昭微微颔首。
张辽立即展开密函,目光如电般掠过卷面,眉宇间浮现肃穆之色。
少顷。
张辽收拢密卷:请郝曲督转告李军师,辽必当依令行事!
郝昭抱拳作别:告辞。
目送郝昭远去,张辽握紧密卷的手微微发颤,当即点齐两百铁骑。
与此同时。
一匹快马载着张辽亲笔信函,踏破黄河浪涛,直抵河内郡治所。
野王县衙内,建义将军张扬展信细读,忽而拍案而起:天子竟要御驾亲征?本将在此岂非坐失良机!
文远未免过于轻信李牧,世间安有未卜先知之人?
白波贼响应杨奉尚在情理之中,可匈奴远在漠南,怎会...
话音未落,亲兵仓皇闯入:报!匈奴右贤王去卑率部途经上党,正向河东疾行!
张扬手中信笺飘落在地,赫然露出匈奴或将入关的墨迹,与案前军报相互映照。
......
河东官道上。
白波军三大渠帅胡才、李乐、韩暹统数万之众,旌旗猎猎直指潼关。
所过之处烟尘蔽日,劫掠如火。
这支横行并州的骄兵悍将,昔日连董卓都要遣牛辅专程 。今闻杨奉传讯关中有粮队经过,当即倾巢而出。
救驾?韩暹踹开农户柴门,狞笑着抓起粮袋,待弟兄们吃饱喝足,自会去会会那位小皇帝!
李乐骑在骏马上,满脸春风:那杨奉从前还叫我渠帅呢,去趟长安就混成了兴义将军。我李乐怎么也得封个平东将军才像话吧?
韩暹咧嘴一笑:李乐,你这点志气?平东将军才三品,起码得弄个二品当当。我当征东将军,你当征西将军,胡才当征北将军,至于杨奉嘛...赏他个征南将军,也算对得起老交情。
胡才扛着长刀插话:二品三品有啥区别?要我说就该领州牧!我先挑,并州归我了。
韩暹眼睛一亮:那我就要幽州。
李乐见两人抢先,急忙道:我选冀州!
韩暹摆摆手:省省吧,冀州是袁绍的地盘。不如当个司隶校尉也不差。杨奉嘛...打发他去凉州当州牧得了。
三人放声大笑,仿佛这些官职已是囊中之物。
杨奉这废物,眼看就要把天子接回来了,结果让曹操截了胡。李乐满脸不屑。
韩暹稍显谨慎:曹操怕是不好对付,听说他有一万精兵。
胡才挥舞着长刀:一万兵算什么?看我在万军中取曹操首级,曹军必溃不成军。
另一边,御驾亲征的刘协正如董承所料,渐渐显露疲态。
十五岁的少年天子虽被曹操激励得热血沸腾,终究难耐长途跋涉之苦,暗自期盼着安定之所。只是少年心性要强,始终未将倦意说出口。
半月之间,公卿们奋勇杀敌——家仆多的立了些小功,家仆少的则纷纷壮烈殉国。光禄勋邓泉、廷尉宣播、射声校尉沮儁等人相继捐躯。
曹操将每位大臣的功绩详细记录,奏请刘协追封侯爵。少年天子自无不允,毕竟人死为大,总该给个身后哀荣。
随驾的三百余位公卿,半月间竟折损近半。幸存者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向天子诉苦。
刘协没料到伤亡如此惨重。曹操却解释这些大臣都是以少敌多,自然死伤难免,反将诉苦者斥为贪生怕死之徒,同时承诺加强护卫。
少年天子对曹操更为信任,当即呵斥了这些诉苦的大臣。
战损的朝臣日渐稀少。
并非曹操忽然心软,而是这一百多人里机敏的,早已暗中归附。
连太尉杨彪与司徒赵温,都向曹操递了投名状。
这两根老油条,若论奸佞,确实没少出力;若论忠直,董卓稍加威吓,便俯首听命。
典型的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
眼见公卿数量锐减,幸存者个个为曹操摇旗呐喊,日日高呼“马革裹尸,封侯拜将”。
董承、种辑等人后脊发凉。
还怎么反对?
剩下这百来号人,半数以上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冲到刘协面前歌功颂德,自称辅佐明君的肱股之臣。
若董承等人再提战损,反被讥讽贪生怕死。
“狗贼!这群人必已暗中投曹!”种辑咬牙切齿,“曹贼借陛下亲征之名铲除异己!如今朝堂之上,谁还敢与曹贼作对?陛下又要重蹈董卓之劫了!”
董承同样颓然。
眼下已非刘协懈怠与否的问题——他尚能通过董贵妃吹枕边风,却如何说服这群打了鸡血的朝臣?
唯独杨奉始终冷眼旁观,对一切漠不关心。
“诸位,”董承环视心腹——
如侍中种辑、将军王子服、议郎吴子兰、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光禄大夫周忠等人。
种辑、王子服与吴子兰是董承死党;
田芬、张义、周忠等人,则愤懑于曹操清除异己的手段。
值得一提的是,周忠之侄正是江东美周郎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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