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林予那颗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根本就处理不过来。
他的记忆好像出现了一段短暂的、混乱的卡顿。上一秒，他还像个英勇无畏的、准备跟反派同归于尽的……“敢死队队员”，用自己那颗坚硬的头颅发动了堪称“自杀式”的惊天一击；下一秒，他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带着淡淡冷香的……怀抱里；再下一秒，他的耳边就响起了一阵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密集的、如同死神镰刀划过空气的……尖锐呼啸；再再下一秒……好像就……结束了？
林予被顾晏紧紧地护在怀里，脸还傻乎乎地埋在对方那结实的、能带给人无限安全感的胸膛上。他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哲学三问，甚至还能感觉到抱着他的那个男人那颗隔着几层布料依旧沉稳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像一首最古老的、最能安抚人心的……催眠曲，让林予那颗因为过度刺激而快要当场罢工的心脏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他没事了？
他好像安全了？
那……
赵天呢？
林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的、不真实的感觉，缓缓地从顾晏的怀里抬起了他那颗还有点晕乎乎的脑袋。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朝他身后那个不久前还让他恐惧到快要窒息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
那个曾经让他恐惧不已的男人，那个刚刚还把冰冷的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的男人，那个前一刻还不可一世地叫嚣着要让顾晏自刎当场的男人，此刻正悄无声息地倒在离他们不到五步远的地方。
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乌黑的、还在微微颤动的……箭矢，多到几乎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样貌。
鲜红滚烫的血液从那些数不清的伤口里汩汩地流淌出来，将他身下那片灰褐色的干涸土地都浸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他就那么睁着一双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灰蒙蒙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死不瞑目。
“……”
林予看着那具已经不能再被称为“人”的破破烂烂的“尸体”，看着他身上那些黑洞洞的、还在往外冒着血的窟窿，他那颗刚刚才平复下来的胃里瞬间就翻起了一股排山倒海的、剧烈的……恶心！
“呕……”
一股酸涩辛辣的液体猛地从他的胃里涌上了喉头！
他下意识地就想弯下腰吐出来！
可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痛苦地干呕着，眼泪和口水糊了满脸，狼狈到了极点。
而紧接着，比这生理上的恶心更恐怖的，是那迟到了许久的、后知后觉的……恐惧！
那股被他用一时的愤怒和孤勇给强行压制下去的、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在亲眼目睹了这场极致的、血腥的、残忍的屠杀之后，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最凶猛的潮水！轰然倒灌！瞬间就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神经！
——刚才……
——刚才那个被射成刺猬的人，差一点就是他了！
——那把冰冷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离死亡就只有那么一寸的距离！
——他差点就死了！
——他差点就再也见不到顾晏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予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瞬间抽干了！
他那双刚刚还能站得笔直的腿猛地一软！
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朝地上滑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趴趴的……布偶。
而就在他即将瘫倒在地上的瞬间，那双一直都紧紧护着他的手臂再一次收紧了力道！
将他那软得像一滩烂泥似的身体给牢牢地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
“不怕……”
他听到顾晏在他耳边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沙哑的、充满了后怕的声音低声安抚着。
可林予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那双总是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辰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涣散的恐惧。
他把自己的脸像一只受了惊的、拼命想把自己藏起来的鸵鸟一样，死死地埋进了顾晏那温暖的、能让他感到安心的胸膛里。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疼，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劫后余生的……战栗。
他没有哭，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死死地抓住自己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抓着顾晏的衣襟，仿佛一松手，他就会被那无边的、冰冷的、死亡的恐惧给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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