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雕花窗棂前楚晴提着食盒站在了云影的房门口。食盒里是温着的玫瑰红枣枸杞茶和刚蒸好的枣泥糕 ， 昨夜她听兰茵说，云影为了核对内宫夏季的用度账目，忙到了子时，眼底都熬出了青影。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头飘出淡淡的墨香。楚晴轻轻推门进去，见云影正伏在案上，手里捏着支狼毫笔，眉头微蹙地盯着摊开的账册。案上还堆着厚厚一叠账本，最上面那本的边角都被翻得起了毛，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细弱的热气，显然刚研磨不久。
“影姐姐，先歇会儿吧。” 楚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食盒放在案边，掀开盖子时，薄荷茶的清冽混着枣泥糕的甜香漫开来。云影这才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底的倦意被突如其来的暖意冲淡了些：“晴妹妹怎么来了？今日不用去国子监吗？”
“先生说今日讲《诗经》，我想着姐姐这儿更需要人帮忙，便跟先生告了假。” 楚晴笑着把一杯玫瑰茶递到她手里，茶杯是罗文特产的青瓷盏，杯壁上绘着细巧的缠枝莲，“这茶加了些冰糖，能清火气，姐姐尝尝。”
云影接过茶，抿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太阳穴的胀痛顿时缓解了不少。她指了指案上的账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这宫人鱼食的账目，上个月还是三十两，这个月突然涨到了五十八两，御膳房的管事说是‘初夏鱼鲜少，价涨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楚晴凑过去，指尖轻轻点在账册上的数字旁，目光仔细扫过每一笔采买记录：“姐姐你看，这里写着‘采买鲫鱼五十斤’，可上个月同样的斤数，只花了五两，这个月却要十七两 —— 我前日托罗文来京的商队打听，京郊鱼塘的鲫鱼价根本没涨，反而因为初夏产卵期过了，比上个月还便宜些呢。” 她顿了顿，又翻到前几页，“还有这‘鲜虾’，采买日期是初五，可初五那天我听雪梨说，京郊下了场暴雨，根本运不出鲜虾，这账上的鲜虾是从哪儿来的？”
云影看着楚晴指尖划过的痕迹，眼神亮了亮：“还是晴妹妹心细，我竟没注意这些细节。” 她扬声喊了句 “吴易”，不多时，身着青色内侍服的吴易便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公主有何吩咐？”
“你去御膳房一趟，把这个月鱼鲜的采买凭证都取来，再问问采买的李太监，初五那天的鲜虾是从哪来的。” 云影把账册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几分严肃，“记住，别惊动太多人，悄悄查。”
吴易接过账册，目光扫过楚晴指出的疑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沉声应道：“奴才明白，这就去办。” 他转身时，见楚晴正给云影递枣泥糕，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 自皇后娘娘离世后，大公主独自撑着内宫，难得有这样能贴心帮忙的人，楚晴公主的到来，倒像是给揽月轩添了缕暖光。
等吴易走后，楚晴又帮着云影整理其他账目。她的指尖纤细，翻账册时动作轻柔，遇到不清楚的地方，便轻声问云影，两人配合得格外默契。阳光透过窗棂，在账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楚晴看着云影渐渐舒展的眉头，心中泛起一阵踏实 —— 在罗文时，她是国王弟弟家的小女儿，虽不愁吃穿，却总要看旁人脸色；来到大云后，云影待她如亲姐妹，让她不用再想邦国的顾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应付宫廷的算计，这样的日子，比任何荣华富贵都让她安心。
午后的太医院，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药架上整齐地摆着一排排瓷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 “当归”“黄芪”“薄荷” 等药材名。云澈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长勺，小心翼翼地搅动砂锅里的药汁。他穿着件月白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细瘦却结实的手腕，发梢沾了点白色的药粉，像是落了层细雪。
“云澈殿下，小心烫。” 旁边的小内侍小满连忙递过一块布垫，他看着砂锅里翻滚的药汁，咽了咽口水，“这是给小公主熬的润肺汤吧？闻着比上次的甜些。”
云澈接过布垫，垫在手上揭开砂锅盖子，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甘草香：“欢儿不爱喝苦药，加了些蜜枣，能甜些。” 他正说着，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楚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笑意：“晴姐姐来了？”
“听说你最近天天在这儿熬药，特意给你带了些点心。” 楚晴把食盒放在旁边的案上，打开时，里面是两碟核桃酥，酥饼金黄酥脆，上面撒了层白芝麻，“这是我早上刚做的，加了核桃和芝麻，补脑子，你熬药辛苦，多吃点。”
小满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楚晴见状，笑着拿了一块递给他：“小满也尝尝，别光看着。” 小满接过酥饼，连忙道谢，咬了一口，酥皮掉了一地，他含糊地说：“比御膳房的还香！楚晴公主的手艺真好！”
云澈也拿起一块，慢慢嚼着，核桃的香混着芝麻的脆，在舌尖散开。他看着楚晴，想起方才熬药时，小满问他 “皇帝在勿念山会不会想太子会不会想二哥”，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轻声道：“晴姐姐，你今日去揽月轩，姐姐有没有提父皇？”
楚晴的动作顿了顿，她看着云澈眼底的担忧，伸手替他拂掉发梢的药粉：“姐姐没提，不过我听素晴姑姑说，昨日有内侍从勿念山回来，说父皇还是不肯搬去行宫住。”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你别太担心，父皇只是一时放不下，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回京的。”
云澈低下头，指尖捏紧了手里的药勺，药汁溅在他的袖口上，留下一点深色的痕迹。他知道楚晴姐姐是在安慰他，可他忘不了去年皇后娘娘离世时，父皇抱着娘娘的身子，像失了魂一样的模样；也忘不了他去勿念山探望时，父皇坐在坟前，手里摩挲着娘娘生前戴的玉簪，一句话也不说。他轻轻 “嗯” 了一声，把剩下的核桃酥放在案上：“我知道，我会好好熬药，等父皇回来，让他喝了身子能好些。”
楚晴看着他懂事的模样，心中一疼 ，十三岁的孩子，本该是在国子监里读书玩耍的年纪，却要承受丧母之痛，还要担心远在勿念山的父亲。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云澈想吃什么点心，告诉晴姐姐，我来给你做。”
傍晚的御花园，被晚霞染成了一片橘红。西边的天空像被泼了碗胭脂，连湖边的荷叶都泛着淡淡的粉色。云欢坐在秋千上，手里拿着个小兔子形状的糖人，糖人的耳朵沾了点晚霞的光，亮晶晶的。楚晴站在一旁，轻轻推着秋千，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手里的棉花。
“晴姐姐，再推高一点！再高一点！” 云欢晃着两条小短腿，笑声清脆得像银铃，风把她的裙摆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小蝴蝶。楚晴笑着应道：“慢些，别摔着了！” 她稍微加了点力，秋千荡得更高了，云欢的笑声也更响了，引得路过的宫女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笑着看她们。
荡了一会儿，云欢有些累了，楚晴便把秋千停住，从食盒里拿出块冰镇的西瓜，用小碗盛着几块递到她手里。西瓜是御膳房刚送来的，甜得像蜜。云欢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楚晴掏出手帕，弯腰替她擦干净：“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晴姐姐，” 云欢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昨日李公公跟我说，你是罗文的公主，应该跟太子哥哥或者二皇子哥哥多亲近，说这样罗文和大云就更亲了，以后我就能经常吃你做的点心了。”
楚晴的动作顿了顿，她看着云欢纯真的眼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夕阳的光落在云欢的脸上，把她的脸颊映得红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楚晴轻声道：“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呀。时依姐姐喜欢跟太子哥哥、二皇子哥哥相处，可晴姐姐更喜欢跟欢儿、跟影姐姐在一起。”
她指着远处的荷花池，声音温柔却坚定：“你看那些荷花，有的喜欢开在池中央，被人瞩目；有的喜欢开在池边，安安静静地看着蜻蜓飞来飞去。晴姐姐就想做池边的荷花，能安安稳稳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 给你做点心，帮影姐姐做事，陪你在御花园荡秋千，这样就很开心了。”
云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手里的西瓜递到楚晴嘴边：“那晴姐姐永远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我以后不跟你抢点心了，都给你吃。” 楚晴笑着咬了一口西瓜，甜意从舌尖传到心里：“好，只要欢儿和影姐姐需要，晴姐姐就永远不离开。”
这时，云影提着件淡粉的披风走了过来，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把披风披在云欢身上，怕她着凉：“你们俩在这里待了多久了？风大，别吹感冒了。” 云欢扑进她怀里，撒娇道：“姐姐，晴姐姐说要永远跟我们在一起，以后我们就能天天一起玩了！”
云影笑着看了眼楚晴，眼底满是感激：“晴妹妹，谢谢你。自母后走后，欢儿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楚晴摇摇头，目光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心中清楚 —— 朝臣们劝她 “联姻固邦”，罗文的亲人盼她 “为家族争光”，可这些都比不上云欢的笑声、云影的信任。这份不用设防的姐妹情，才是她在大云最珍贵的宝藏，是她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平静。
晚霞渐渐淡了，御花园里的灯盏次第亮起，昏黄的光落在三人身上，像裹了层暖纱。楚晴看着云欢靠在云影怀里，手里还拿着半块西瓜，嘴角沾着红瓤，忍不住笑了。她想，或许这样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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