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火山灰、以及被撕裂的绝望。
艾瑞亚·坦格利安的世界在翻滚。她像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划出一道无足轻重的弧线。风声尖啸，那是死神在她耳边吹响的号角。她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挤出破碎的呜咽。
抓不住了。
那片坚硬、温暖的龙鳞，终究还是从她血肉模糊的指尖滑脱。
剧烈的颠簸将她甩向深渊。视野里，是黑死神贝勒里恩那庞大而狼狈的背影，它拖着一道黑色的血线，正仓皇逃向天际。它抛弃了她。
世界旋转。
然后，是撞击。
但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没有到来。她的身体陷进了一片柔软、冰凉的“海洋”。那不是水。是灰。细腻如粉的火山灰，不知在这片死寂的山坡上堆积了多少个世纪，厚重得足以吞噬一切。
她像一块石头沉入深湖，惯性带着她翻滚、滑行，最终在一片陡峭斜坡的中段停下。
“咳……咳咳！”
艾瑞亚猛地呛咳，吐出的不是空气，而是一股浓重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灰尘。她还活着。这个认知让她短暂地忘记了全身散架般的疼痛。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左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让她眼前一黑。骨头断了。她低头看去，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翻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活着，但又能怎样？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地狱。目之所及，一片死灰。扭曲的黑色岩石如恶鬼的枯爪，从灰烬中伸出。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连一丝风都带着灼人的热量。远处的火山还在冒着不祥的黑烟，仿佛一头打盹的巨兽。
这里是瓦雷利亚。是诅咒的源头，是家族荣耀的坟场。
她被遗弃在了这里。
巨大的孤独与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一个被家族政治边缘化的公主。她偷跑出来，驾驭那头传说中的巨龙，只是想向所有人证明，她，艾瑞亚·坦格利安，并非可有可无。
现在，一切都成了笑话。
她会死在这里。被饿死，被渴死，或者被这片土地上未知的恐怖吞噬。
“嘶嘶……”
一个声音。一个让她血液冻结的声音。
艾瑞亚僵硬地扭过头。就在她不远处，那片厚厚的火山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拱起。一个狰狞的、覆盖着黑曜石般鳞片的头颅，缓缓探了出来。
六条肉色的、不断扭曲的触须在它的口器周围探动，几丁质的骨刺从头顶狰狞地竖起。它没有眼睛，但艾瑞亚能感觉到，它“看”见了她。
是那条噬龙蛇！
是钉在贝勒里恩翅膀上的那条怪物！它竟然也从龙身上掉了下来！
巨蛇的头颅昂起，蛇信吞吐，发出胜利者般的嘶鸣。它似乎也受了伤，行动有些迟缓，但面对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幼崽，这根本不算什么。它在欣赏猎物的恐惧，一如它刚才享受巨龙的哀嚎。
艾瑞亚的呼吸停滞了。她想爬，想逃，可断掉的骨头和耗尽的力气让她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头来自噩梦的造物，一点一点，向她逼近。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完了。
她闭上眼睛，泪水混合着火山灰，在脸上冲出两道肮脏的痕迹。
就在巨蛇的头颅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时，一声雷霆般的暴喝，毫无征兆地在山谷间炸响！
“杂鱼！离她远点！”
那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言，但其中蕴含的暴怒与杀意，却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这片死寂的斜坡！
艾瑞亚猛地睁开眼。
她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从山坡上方疾冲而下的、巨大的人形影子！
那是什么？巨人吗？
他太高了，至少是她见过最高大的骑士的两倍。他穿着朴素的深色衣物，却奔跑得比战马还快。他每一步落下，都在厚厚的火山灰上踩出深深的坑洞，仿佛一头失控的犀牛。
最让她心惊的是他手中那件武器。一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战斧，斧刃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噬龙蛇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动了。它放弃了眼前唾手可得的猎物，猛地转过身，昂起头颅，对着那冲来的巨人发出威胁的嘶吼。
它感受到了威胁。一种比刚才那头老龙更直接、更纯粹的暴力威胁。
“你也想起舞吗？小不点。”沐青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带着一种轻蔑的调侃。
不，不对。眼前这个大家伙，可不是什么小不点。
【警告。检测到高威胁等级生物“瓦雷利亚噬龙蛇”。威胁评估：b+。该生物外壳拥有极高的物理与能量抗性。建议优先攻击其腹部与关节连接处。】
脑海中毒舌芯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沐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巨大的体重和恐怖的速度结合，让他化作了一颗势不可挡的陨石。在距离巨蛇还有十多米时，他纵身一跃！
“站在你面前的！是神造阿斯塔特！”
他人在半空，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腰腹发力，带动整个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扭转。手中的风暴战斧划出一道漆黑的半月，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向噬龙蛇的头颅！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火花四溅！战斧被巨大的反震力弹开，而噬龙蛇的头颅上，只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浅痕。它的鳞片，竟然硬到了这种程度！
艾瑞亚看得目瞪口呆。这个巨人的一击，她毫不怀疑能将一堵城墙劈开！可竟然对这怪物毫发无伤！
“哦？有点硬啊！”
沐青落地，脚下的火山灰被震得冲天而起。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眼神却愈发兴奋。这才有意思！来到这个鬼地方这么久，总算遇到个像样的沙包了！
噬龙蛇被彻底激怒了。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甩，如同攻城锤般的尾巴，带着呼啸的恶风，横扫向沐青的腰部！
太快了！
艾瑞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沐青的反应更快。他没有格挡，也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身体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下沉，精准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巨尾贴着他的头皮扫过，卷起的狂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就是现在！
在巨尾扫过的瞬间，沐青的身体如同上紧了发条的弹簧，骤然暴起！他整个人几乎贴着巨蛇滑腻的身体，突进到了它的腹下！
这里是它的盲区！
“食我一记！爱之铁拳……不对，是风暴战斧！”
沐青怒吼着，双手握紧斧柄，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其上，自下而上，狠狠一记上撩！
噗嗤——！
这一次，不再是金属碰撞的脆响。战斧的利刃终于破开了防御，深深地切入了噬龙蛇相对柔软的腹部。墨绿色的恶臭液体，如同喷泉般爆射而出！
“嘶——！”
噬龙蛇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惨嚎。它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动、翻滚，试图将腹下的那只“蚂蚁”碾碎。
山坡上顿时地动山摇，火山灰被搅得漫天飞扬，如同掀起了一场灰色的风暴。
沐青死不松手。他整个人挂在战斧上，被带着在地上翻滚，骨骼与怪物坚硬的鳞片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他只是咬紧牙关，双臂的肌肉坟起，青筋暴突，用尽全力将战斧向更深处推进！
艾瑞亚蜷缩在地上，惊骇地看着这场原始而血腥的搏杀。
那个巨人……他真的是人类吗？
他的力量，他的速度，他战斗的方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他就像一个从神话中走出的、为战斗而生的神明。
终于，噬龙蛇的挣扎开始减弱。
沐青抓住机会，双脚猛地蹬在蛇身上，借力将自己甩了出去。他在半空中翻滚一圈，稳稳落地。
而那头不可一世的噬龙蛇，腹部被豁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内脏和绿色的血液流了一地。它抽搐了几下，庞大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塌，再也没有了声息。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沐青站在怪物的尸体旁，胸膛剧烈起伏。他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甩了甩战斧上沾染的液体，然后转身，看向那个蜷缩在远处的小女孩。
他一步步走过去，巨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艾瑞亚完全笼罩。
艾瑞亚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眼中充满了戒备与恐惧。这个男人虽然救了她，但他身上那股如同实质的暴力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沐青在她面前蹲下，山峦般的身躯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但他那经过改造的声带发出的声音，依然低沉得如同闷雷。
“你……没事吧？”
他用的是维斯特洛的通用语。
艾瑞亚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野人般的巨人，竟然会说他们的话。她张了张嘴，却因为喉咙干涩和惊魂未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虚弱地点了点头。
沐青的目光扫过她血肉模糊的双手，还有那不自然扭曲的左臂，眉头皱了起来。
“伤得很重。”
他伸出那只比她大腿还粗的手，想要检查她的伤势。
“别碰我！”艾瑞亚尖叫一声，奋力向后躲闪。
沐青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看着她那双充满惊恐的紫罗兰色眼睛，那清澈的瞳色，让他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沐伊伊。如果她在这里，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大概也会被吓到吧。
【检测到宿主情绪出现剧烈波动。建议优先处理目标人物伤势。目标生命体征正在快速下降。】
芯片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沐青收回了手，耐着性子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的骨头断了，必须马上处理。”
他的目光继续在艾瑞亚身上扫视，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她裸露的脖颈处。那里有一个极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红点，像被蚊子叮咬过。
但沐青的脸色却瞬间凝重起来。
因为他看到，那个红点周围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芯片，扫描那个伤口！”他在心中吼道。
【扫描中……滴。警告！检测到A级生物寄生体，‘龙虫’。推测为瓦雷利亚噬龙蛇之繁殖孢子。该寄生体已侵入宿主循环系统，正以宿主生命能量为食，并快速向心脏移动。】
【根据模型推演，预计宿主剩余存活时间：2小时47分钟。常规物理移除将加速寄生体成熟，导致宿主即刻死亡。】
【唯一解决方案：立即返回‘晨曦之城’圣域，利用世界树的生命能量进行净化。】
沐青的心沉了下去。
该死！还是中招了！这些鬼东西，不仅难杀，还这么阴毒！
他没时间再跟这个小姑娘耗下去了。
他不再试图征求同意，巨大的手掌伸出，动作却出奇地轻柔，一把将艾瑞亚瘦小的身体从火山灰中抱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断臂。
“啊！”艾瑞亚惊呼一声，本能地挣扎起来。
“别动！想活命就乖乖听话！”沐青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被那东西的幼虫寄生了，再不救治，不出三个时辰你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艾瑞亚的挣扎停住了。她虽然不明白“寄生”是什么意思，但“干尸”两个字带来的恐怖，足以让她理解眼下的处境。她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麻痹的无力感，正在从脖颈处向全身蔓延。
她真的要死了。
绝望中，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巨人的侧脸。他的相貌很普通，甚至有些憨厚，但那双眼睛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或许……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艾瑞亚放弃了抵抗，虚弱地靠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那胸膛坚硬如铁，却意外地给了她一丝久违的安全感。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那个巨人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句。
“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 #
龙石岛的天空，阴云密布。
一道巨大的黑色阴影，踉踉跄跄地从云层中坠落，最后以一种近乎撞击的姿态，轰然砸落在龙山的沙滩上。
黑死神贝勒里恩，回来了。
它的左翼已经变成了一堆破碎的皮肉和骨头，无力地拖在身侧。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染黑了身下的沙地，散发着不祥的焦臭。它那曾经能熔化钢铁的龙焰，此刻只剩下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微弱火星。
龙石岛的守军和龙卫们被这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他们冲向海滩，却不敢靠近这头濒死的传奇巨兽。
贝勒里恩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它那巨大的头颅，望向君临的方向。它的金色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与不甘。最后，它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悲哀的嘶吼，巨大的头颅重重垂下，陷入了死寂。
它还活着，但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龙卫们这才敢上前。他们检查着巨龙的伤势，神情凝重。
“快！去看看公主殿下！”一名队长大喊。
所有人这才想起，艾瑞亚公主是和贝勒里恩一同离开的。他们爬上巨龙的后背，在那些如同山脊般的鳞片间疯狂寻找，但哪里有半分人影？
只有几缕被扯断的、沾着血迹的布料，挂在龙颈的鳞片缝隙里，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公主……不见了。”一个年轻的龙卫颤声说道。
消息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维斯特洛的天空。
君临，红堡。
御前会议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国王杰赫里斯一世坐在铁王座上，他那张总是带着睿智与平和的脸庞，此刻写满了疲惫与哀伤。他手中的羊皮卷，是来自龙石岛的紧急鸦讯。
亚莉珊王后站在他的身侧，美丽的脸庞苍白如纸，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贝勒里恩独自返回……身负重伤，濒临死亡。”杰赫里斯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回荡在空旷的议事厅里，“而我的侄女，艾瑞亚·坦格利安公主……失踪了。”
“失踪”，一个委婉的词。所有人都明白它真正的含义。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在瓦雷利亚的诅咒之地，从一头受伤的巨龙背上坠落。
生还的可能性，为零。
“是她的叛逆害了她！”一位老臣痛心疾首，“她不该去触碰贝勒里恩！那头龙太老了，也太危险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另一位大臣反驳道，“陛下，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安抚雷妮亚公主的情绪，以及……为艾瑞亚公主举行哀悼仪式。”
亚莉珊王后闭上了眼睛，不忍再听下去。她想起了那个总是带着一丝倔强和不服输神情的女孩。她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也是坦格利安的血脉。她甚至能想象到，艾瑞亚的母亲，那个同样骄傲而孤独的雷妮亚，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是何等的崩溃。
杰赫里斯沉默了许久。
他的一生，致力于调和、平衡与和平。他缔造了坦格利安王朝最长的盛世。可他无法阻止家族血脉中那股与生俱来的、对火焰与毁灭的渴望。
“传我的命令。”国王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悲痛，“全国为艾瑞亚公主哀悼七日。另外，派遣最好的学士和医师前往龙石岛，尽一切可能……保住贝勒里恩的性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看到那片遥远的、吞噬了他亲人的废墟。
“同时，将瓦雷利亚……列为坦格利安家族的永恒禁地。任何王室成员，未经铁王座许可，终生不得踏入半步。”
这是一个国王的命令，也是一个失去亲人的长辈，最无力的哀告。
在维斯特洛的世界里，艾瑞亚·坦格利安公主，已经死了。她成了一个警示后人的悲剧符号，一个被家族荣耀的阴影所吞噬的牺牲品。
没有人知道，在世界的另一端，那片被他们视为地狱的诅咒之地，一个奇迹正在发生。
# #
沐青抱着艾瑞亚，在荒原上狂奔。
他的每一步都跨越数米，脚下的火山灰被巨大的力量踩得四散飞溅。神造阿斯塔特的强悍体质，让他能够以惊人的速度，长时间维持极限冲刺。
艾瑞亚在他的怀里，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她的身体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那股诡异的麻痹感，已经从她的脖颈蔓延到了四肢。
“撑住！小丫头！马上就到了！”沐青低吼着，像是在给她打气，也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这个小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终于，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柔和的绿色。
那是世界树的圣域。
当沐青冲过那道无形的界线时，仿佛从酷寒的冬日，一步跨入了温暖的春天。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圣域的中心，一棵数十米高的大树亭亭如盖。它还不算特别巨大，但枝叶繁茂，树干上流淌着仿佛有生命的绿色光晕。每一片树叶，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这片小小的绿洲照耀得如同神国。
这就是沐青的家，他一手打造的“晨曦之城”。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冲到世界树下，小心翼翼地将艾瑞亚放在了盘结的树根上。
“伙计！救她！”
沐青按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世界树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它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一道道比之前浓郁百倍的、凝如实质的绿金色光芒，从树冠上垂落下来，如同一条条光之瀑布，将艾瑞亚小小的身体完全笼罩。
在光芒的照耀下，艾瑞亚脖颈处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红点，开始变得清晰。一个扭曲的、挣扎的黑色虫影，在她半透明的皮肤下显现出来。
它在惨叫，发出无声的、精神层面的哀嚎。
世界树的生命能量，是它这种阴暗造物的绝对克星。它疯狂地钻探，试图逃离这片光芒的区域，却被更强大的力量死死禁锢。
艾瑞亚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她的身体正在成为一个战场。
沐青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干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黑色的虫影，在绿金色的光芒中，一点点变得虚幻，最终像被阳光照射的积雪，彻底消融，化为乌有。
【寄生体已清除。】
芯片的提示音响起。
沐青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笼罩着艾瑞亚的光芒渐渐散去，但仍有一层薄薄的、柔和的绿光包裹着她，如同温暖的毯子。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一些，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但她没有醒来。
寄生体虽然被清除了，但她的身体在之前的坠落和寄生过程中，已经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创伤。她的生命力，几乎被那只龙虫吸干。
现在，她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是自我保护，也是身体修复的必要过程。
沐青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从自己简陋的“仓库”里，翻出了一些用动物皮毛缝制的毯子，小心地盖在了艾瑞亚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了一眼静静散发着光辉的世界树，又低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女孩。
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公主。
一个在废墟中挣扎求生的穿越者。
一棵正在改变世界的奇迹之树。
命运的丝线，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悄然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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