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79年，这是每一个新瓦雷利亚人民都将铭记的一年。
晨曦之城的战争机器，在一片祥和中，被它的主人一脚踹醒。
城市在律动。
那不是比喻。
当沐青的命令通过世界树根系的网络传递到每一层，整座山谷都在微微震颤。这不是地震，而是成千上万吨的黑曜石机关、瓦雷利亚钢闸门在同一时间运转时，发出的沉闷轰鸣。
第一层【曙光壁垒】，那扇重达百吨、平日里纹丝不动的【曙光之门】，在一百名圣域守卫合力转动绞盘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内开启。门外，是永恒的灰烬与死寂；门内，凯恩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前方，他身后，是一千名身披板链甲、手持长矛与筝形盾的圣域守卫。他们排成十个方阵，沉默如林，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像他们手中的矛尖一样冰冷锐利。
他们是晨曦之城的墙。
当第一缕来自世界树的翡翠光华透过开启的门缝，照射在门外的灰烬平原上，五百道灰黑色的影子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悄然滑出。他们是莉娅的银月游侠，每一个都披着能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灰烬斗篷，手持长弓，背负双刀。他们没有集结，没有口号，只是像融入水中的墨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瓦雷利亚无尽的废墟与阴影之中。
他们是晨曦之城的眼与爪。
而在第六层【英灵高地】，一百名体格最健壮的精灵战士正列队站立。大工匠埃隆与铁匠凯尔带着他们的学徒，正为这些战士穿戴着晨曦之城最顶级的造物——“黑曜石之拥”全身甲。每一套铠甲都由净化黑曜石与瓦雷利亚钢熔炼而成，通体漆黑，完美贴合精灵的身形。当最后一块甲片扣上，这些战士便化作了一尊尊沉默而致命的杀戮雕像。
队长黑曜抚摸着自己那柄门板似的巨剑，剑身上残留着石化的纹理，那是他被诅咒的过去。他看向这些全副武装的同胞，眼神中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他们是晨曦之城的铁拳，是神王手中最锋利的矛。
……
烟海。
这片海，更像一锅永远不会冷却的、撒满了灰尘的毒汤。
卡萨斯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被这片该死的海洋一点点抽走。冰冷，粘稠，还带着硫磺的恶臭。水温时而冰冷刺骨，时而又会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将周围的同胞烫得发出惨叫，然后沉入更深的黑暗。
他那堪比巨人的强悍身躯，在这片无垠的大海中，渺小得如同一粒沙子。他可以一拳打碎花岗岩，可以一斧劈开披甲的战马，但他妈的，他没法把这片海给打穿！
他死死抱着一截从海盗船上拆下来的破烂桅杆，扭头看向身后。视野所及，是一片浮动的地狱。数千名同胞，抱着木板、抱着臃肿的尸体、抱着一切能漂浮的东西，在灰色的浓雾中若隐若现。哭喊声、求救声、被不知名海怪拖入水中的惨叫声，与海浪拍打的声音混在一起，奏成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他看到了吉斯拉。
那个年轻的母亲，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珍宝一样，将她那瘦弱的孩子举在胸前，自己的下半身都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她脚下那块由几面盾牌捆绑成的简陋木筏，正在一点点散架。她的嘴唇冻得发紫，眼神空洞，只剩下最原始的母性本能，支撑着她不松手。
一股无力的狂怒涌上卡萨斯的心头。
他，渊凯的不败凶兽，解放了数万奴隶的“挣脱者”，现在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一个个死去。
他想起了达蒙在悬崖边递给他那张羊皮纸时，眼中燃烧的狂热。
“晨曦之城……泰坦神明……”
卡萨斯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去他妈的神明！如果真有神，为什么要看着他们受这样的苦难？这鬼地方，除了死亡，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一个角斗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拖入水下。海面上翻涌起一串血花，然后迅速恢复平静。
是那些生活在烟海里的怪物。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幸存者们下意识地向卡萨斯身边聚集，仿佛他那巨大的身躯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卡萨斯握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他甚至连敌人是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在角斗场面对十头狮子还要让他窒息。
希望，正在被这片冰冷的海水一寸寸浇灭。
冷。
好冷。
吉斯拉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仿佛变成了烟海里那些冰冷的石头。她怀里的儿子也不再哭闹，只是小声地、像小猫一样哼哼着。她知道，这是体温过低的表现。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
她用尽全力，将儿子又往上托了托，让他离那该死的海水远一点。她不敢低头看，她怕看到儿子那张同样冻得发紫的小脸。
她开始后悔。
或许，她就不该跟着卡萨斯大人跳下来。留在悬崖上，被葛拉兹旦的士兵一刀杀死，可能还痛快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无尽的寒冷与恐惧中，慢慢被折磨至死。
她绝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到处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灰色雾气，能见度不足十米。不远处，一个抱着木板的男人突然停止了划水，身体一软，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海中，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死亡，在这里是如此廉价和安静。
“晨曦之城……”她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
这是达蒙大人告诉他们的，最后的希望。一个由神明建立的、没有奴隶的圣域。
吉斯拉想笑，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僵硬。神明？她这辈子只知道主人和皮鞭。如果真有神明，又怎么会创造出奴隶这种东西？
但除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字，她已经一无所有。
她闭上眼，开始用尽最后的力气祈祷。她不知道该向谁祈祷，便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晨曦之城……救救我的孩子……”
“晨曦之城……求求你……”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寒冷吞噬的瞬间，一阵奇异的声音，穿透了浓雾，传入她的耳中。
那不是风声，不是浪声，也不是任何海怪的嘶吼。
那是一声……龙吟！
高亢，威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命力！紧接着，另一声更加霸道、更加狂野的龙吟响起，仿佛在与之应和！
吉斯拉猛地睁开眼。
她看到了神迹。
头顶那片如同铁幕般、千万年不曾散去的灰色毒瘴，竟然……开始翻滚、涌动！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撕扯开来！
两道巨大的阴影从裂缝中投下。
一道是燃烧着暗金光泽的黑，另一道是流转着月华的银。那是两条真正的巨龙！比她在渊凯听说过的任何传说都要庞大，都要威严！
它们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会卷起堪比飓风的狂风，将那些该死的毒雾与蒸汽吹得七零八落。一道久违的、虽然微弱但无比真实的天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在灰色的海面上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斑。
还没等吉斯拉从这震撼中回过神来，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她感觉……不冷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从四面八方包裹了她，渗入她的四肢百骸，驱散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她低头看去，发现怀里的儿子竟然重新恢复了呼吸，小脸也渐渐有了血色。
她脚下那片原本因为地热而时而沸腾的海水，此刻竟然变得如同湖泊般平静温和。
她顺着那股温暖的源头望去。
在被龙翼撕开的航道尽头，一支由五十艘漆黑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正破开最后的海雾，如同幽灵般驶来。
而在为首的那艘、雕刻着翠绿色海蛇花纹的巨船船头，站着一个女人。
她身穿洁白的树叶长裙，银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舞。她的胸前，佩戴着一枚散发着翡翠色光华的宝石，那股净化一切、温暖一切的生命能量，正是从那枚宝石中散发出来的。
她美得不像凡人，她就像……世界树传说里走出来的生命女神。
所有人都看呆了。卡萨斯忘记了划水，吉斯拉忘记了祈祷，那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灵魂，都痴痴地望着那艘船，望着那个女人。
然后，一个男人从她身后走出，站到了船头。
一个如同神话里走出来的泰坦巨人。
他身高接近两米六，古铜色的皮肤在天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肌肉线条完美得如同神只的雕塑。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带来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整片大海都在他的脚下臣服。
他的黑发在风中狂舞，深邃的黑眸扫过海面上这群如同蝼蚁般挣扎的幸存者。
他的声音响起，没有通过嘶吼，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仿佛直接在他们灵魂深处响起。
“你们，呼唤着晨曦之城的名字，踏入了这片死亡之海。”
“你们的勇气，你们的不屈，我已见证。”
沐青顿了顿，那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神性。
“我！晨曦之城领主，持锤泰坦，沐青！”
“应你们的祈愿而来！”
“现在，救援开始！”
轰！
数千名幸存者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空白。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狂喜与哭嚎！他们哭着，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那支舰队游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呼喊着“神明”、“晨曦之城”、“沐青”的名字。
卡萨斯，这位铁塔般的汉子，看着那个站在船头的巨人，看着他身边如同女神的妻子，看着在天空盘旋守护的两条巨龙，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眼眶。
他扔掉了手中的桅杆，对着那艘船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那不是困兽的悲鸣，而是找到归宿的野兽，在向新的王，献上自己的忠诚。
……
绝望悬崖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的奴隶主，包括“铁将军”普雷兹纳克，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呆呆地望着海上的那一幕。
葛拉兹旦·莫·伊拉兹手中的 望远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但他毫不在意。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那东西了。
那两条巨龙的体型，那支舰队的规模，那耀眼得如同太阳般的生命光辉……即使用肉眼，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胖脸上那和善的笑容早已凝固。
什么情况？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这些奴隶不是应该在烟海里被怪物和毒瘴慢慢折磨致死吗？他不是应该欣赏一场盛大而绝望的死亡秀，然后回去向整个奴隶湾夸耀自己的“仁慈”——给了他们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吗？
那两条龙是哪里来的？瓦雷利亚的龙不是早就死绝了吗？
那支舰队是什么鬼？烟海是凡人能航行的？他们为什么能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精准地找到这里？
还有那个女人……那光……那是什么魔法？治愈术？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如此温和而又霸道的治愈魔法！
最后是那个男人……那个巨人……
葛拉兹旦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不是恐惧，而是另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情绪在瞬间点燃了他。
是贪婪！
极致的贪婪！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器。
两条成年的、而且看起来比坦格利安家族传说中的龙更强大的巨龙，这是什么价值？
一支能无视烟海天险的神秘舰队，代表着一条全新的、独一无二的黄金航线！
那种能大规模治愈、净化环境的魔法……如果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能成为整个厄斯索斯最受欢迎也最令人畏惧的贤主！
还有那些……那些活下来的奴隶！不，那不再是奴隶了！那是全新的物种！是传说中的“新生精灵”！比最强壮的角斗士更有力，比最听话的无垢者更服从，如果能将他们全部抓来……
葛-拉-兹-旦！他仿佛已经听到整个奴隶湾都在高呼他的名字！他将超越所有祖先，成为吉斯卡利帝国复兴以来最伟大的贤主！
他那双细小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普雷兹纳克！”他猛地转身，对着那位铁将军尖叫道，“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普雷兹纳克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海面，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他看到的不是财富，而是威胁。一支训练有素的神秘舰队，两头足以摧毁一座城市的巨龙，还有一个未知的、疑似神话生物的巨人……
这个名为“晨曦之城”的势力，其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财富！无尽的财富！”葛拉兹旦完全没注意到副官的凝重，他张开双臂，对着空气狂热地比划着，“我们发现了新大陆！普雷兹纳克！这不是一场剿灭叛乱的战争，这是一场征服！一场黄金的远征！”
他猛地抓住普雷兹纳克的肩膀，那张胖脸因为激动而涨成了猪肝色。
“回去！立刻回去！召集所有伟主和善主！告诉他们，我，葛拉兹旦·莫·伊拉兹，为他们找到了通往天堂的钥匙！”
“我们要更多的船！更多的士兵！更多的无垢者！”
“我要那两条龙！我要那个女人！我要那个巨人！”
“我要那个该死的晨曦之城，成为我王冠上最亮的一颗宝石！”
他狂笑着，那笑声在悬崖上回荡，充满了贪婪与疯狂。
在他身后，冰冷的海面上，凡德尔正指挥着【暗影】舰队，有条不紊地将一个个劫后余生的幸存者捞上甲板。沐青巨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为所有人挡住了来自悬崖上那道恶毒的视线。
战争，还未开始。
但两个文明的意志，已经在烟海之上，完成了第一次无声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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