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凰眼底燃起火焰,沉寂十年的魂魄苏醒了。
她重新化作了当年能与兵神并肩的女武神。
叶倾凰缓缓起身,悬浮在魂茧的碎片中。
那九道军令铭牌熔铸的锁链没有碎裂,反而像活物一样自行解开,盘绕在她身后,如同九条蓄势待发的黑色巨龙。
她伸出手,与林澈的残魂十指相扣。
瞬间,两股力量轰然交汇。
叶倾凰的魂力是愿力,由十年孤寂与思念沉淀而成,充满了守护的韧性。
林澈的残魂则燃烧着《军道战体》的纯粹战意,带着摧毁一切敌人的决绝。
守护与征伐的力量,在此刻交融。
“轰——”
以两人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力场猛然扩散,整座海底古庙的废墟在这股力量下被瞬间碾成齑粉。
更深处的海底岩层不堪重负的开裂,一道横贯数千米的裂缝骤然张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深。
自那裂缝深处,一个狰狞的口器缓缓探出。
那口器由纯粹的虚空与吞噬法则构成,任何光线、任何能量靠近它,都会被无声无息的吞噬。
正是虚空噬灵体的第二道封印裂隙。
“夫人!阵起!”玄溟脸色一变,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就要催动他带来的海渊锁备用阵法,试图强行镇压。
“不必。”叶倾凰抬起另一只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按下了玄溟的手臂,她的声音很坚定。
“玄溟,十年前我们信赖阵法、军令和钢铁,但我们败了。这一次,不用阵法。”
她的目光先是扫过林澈和玄溟,又落到匍匐在地的海娘身上,最后仿佛穿透万米深海,看到了大陆上亿万颗同频共振的心脏。
“这一次,用人心。”
话音落下,林澈会意。
他闭上眼,将自己化作一个导体,不再对抗噬灵体的吸力。
林澈调动《军道战体》残存的号令感知能力,将亿万心跳解析为远古战场的鼓语节奏。三短一长,是兵神旧部集结的暗号。这些节奏在他意识中汇聚,沿着记忆深处的九域封印图谱流动,最终编码成只有军魂才能共鸣的信号。
这是一套早已埋藏于精神血脉中的协议,唯有兵神传承者能译码,也唯有觉醒者之心能响应。
第一个节拍落下,一枚模糊的军人铭牌虚影从人间某处升起。它可能来自博物馆的展柜,或是烈士陵园的墓碑,也可能来自老兵珍藏的铁盒。
成千上万的铭牌虚影汇聚成一道横跨海域的光桥,精准的投入深海,烙印在封印之上,修补着它的缺口。
东海军区,最高指挥室。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显示出一幅实时画面,所有参谋都看呆了。
深海之下,一道光桥贯通天地,无数光点如萤火般落下,修补着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上将雷岳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他身旁的监测员语无伦次的报告着:“报告上将!全境……全境所有现役、退役军人,心跳频率已同步至每分钟七十二次!误差为零!不止是军人,家属区的老人们在用拐杖敲击地面,孩子们在用拨浪鼓……节奏完全一致!”
“警报呢?”雷岳的声音沙哑。
“警报……我们没法拉响,因为没有任何敌意反应,这股力量的源头是每一个人。”
雷岳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摘下了挂在耳边的战术耳机,放在桌上。
他转过身,面对着一众紧张待命的军官,下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
“全军,取消一级战备警报。让他们……唱完。”
深海之下,叶倾凰见光桥已成,微微颔首。她松开林澈的手,取出了那枚贴身佩戴了十年的玉佩。
与此同时,林澈的那块玉佩也自动悬浮而起,与师娘的玉佩并列。
双佩之上,光芒大盛,彼此共鸣。
它们曾是分离的信物,代表着等待与寻找。
此刻,当等待结束,寻找抵达终点,它们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咔嚓——”
两枚玉佩在空中碎裂,化作一片璀璨的星尘,纷纷扬扬的洒落,覆盖在那道即将闭合的狰狞裂隙上。
每一粒星尘,都蕴含着兵神夫妇的本源意志。它们渗入封印,化作永不磨损的结构。
就在此刻,一直沉默匍匐的海娘猛地抬起头,仰天发出一声悠长的长吟。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远古巨鲸的鸣叫,穿透了海水的阻隔,传遍了方圆百里的海域。
这是召唤。
霎时间,寂静的海底世界活了过来。
远处的阴影里,成百上千的鲨群冲来,在古庙废墟外围组成一道锋锐的圆阵。更庞大的鲸群从上方压下,用脊背构筑成一面巨盾。无数章鱼挥舞触腕,在海底沙地上快速游走,依照本能编织出一张张辅助性的符文网络。
这是海娘千年守庙,与这片海洋的生灵结下的信任。
这是民间战意首次由陆地延伸至海洋。万物有灵,皆为袍泽。
目睹此景,玄溟魁梧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
他看着那人神共鸣、万物来朝的景象,终于彻悟了叶倾凰那句用人心的真正含义。
玄溟仰天长笑,猛地伸手,撕拉一声,将自己身上象征着教主身份的黑色长袍撕得粉碎,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在他的左臂断口处,一个丑陋的烙印清晰可见,那是一个死字。
那是十年前他因违抗军令被逐出军营时,兵神亲手为他刻下的——违令者死。这是他十年的心魔。
今日,心魔尽除。
玄溟咬破舌尖,以指为笔,蘸着自己的精血,在那死字烙印的旁边,奋力写下了四个大字——遵令者生。
他转过身,面向他带来的数百名教中弟子,沉声喝道:“守渊教听令!卸甲,盘坐,以我之血为引,激活民愿承重阵!”
数百名弟子没有丝毫犹豫,齐齐撕去外袍,盘膝而坐,将自身力量毫无保留的渡入玄溟体内。
此阵虽是首次启用,却源自守渊教代代相传的承愿仪式,能以血为契,汇聚众人的意志。
玄溟跪了下来,这一次是为了承担。
他将布满血字的断臂按在龟裂的海床上,咆哮道:“是信念,让我们伏地成山!”
“轰隆!”
一道土黄色的厚重光幕自他们身下升起,化作了封印的最后一道基座,稳稳的托住了那即将闭合的巨大裂隙。
所有的力量,人心、军魂、自然、信念,在这一刻汇聚于一起。
那道狰狞的虚空裂隙,在亿万意志的挤压下,发出了不甘的嘶吼,最终缓缓闭合,消失不见。
封印,重启。
叶倾凰的身影已经变得透明,她将自己最后一丝魂力,注入了那张由亿万心跳构筑的战意网络之中,作为新的中枢。十年前封印初次崩毁时,她就已在魂识深处立誓,若最终需要有人永驻虚空裂隙,她愿成为那个锚点。这个念头早已融入她平日的言行之中,并非一时冲动。
她最后看了一眼伫立在原地的林澈残影,虚幻的手掌轻轻抚过他虚幻的脸颊,声音很温柔。
“你师父守门,我守你。”
她的身影开始化作点点流光,随那两枚玉佩所化的星尘一同,融入了海流。
“现在,我信你,能守天下。”
言毕,她的身形就此消散。
林澈的残念伫立在空无一物的海底,周围一片死寂。
然而,在他的意识深处,却有一个又一个声音响起。是雷岳,是王胖子,是楚嫣然,是无数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那千千万万的声音,最终汇成一句清晰的话语:
“我们都在。”
他不是一个人。
远处,一直默默观望的潮师老听,从怀中取出一盏魂灯。这灯是全新的,用不知名的鱼油制成。
他点燃魂灯放在身前。灯光随着老听低沉的吟唱微微脉动,明灭的节奏与洋流同步。
灯火摇曳,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与此同时,一股洋流轻轻托起了林澈即将消散的残魂。这股洋流很新,虽然微弱却十分坚韧。
那洋流并非自然形成,它裹挟着新生的守护意志和万千生灵的祝福,带来一种向上的轻盈牵引力。
他知道,这是有人在用整片海洋为他点亮归航的航标。
这股海流调转方向,没有流向大陆。它带着那点星火般的残魂,向着北方海域缓缓漂去,那是一片更深,更冷也更神秘的海域。
归途,亦是新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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