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跟着如烟，穿过熙攘的古镇主街，绕过几处正在施工的仿古院落，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现代建筑前。这里挂着“槐驿古镇项目运营管理中心”的牌子，与古镇的沉浸式氛围格格不入，像极了戏台后的现实世界。
一路上，如烟轻声细语地介绍着即将见面的运营总监孙总，语气里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孙总是我们古镇项目的主要发起人和投资人之一，也是本地槐驿村人，对这片土地感情非常深。今年才四十出头，已经是全市知名的企业家了，获得过市里表彰的‘十大优秀青年’。最早是从一家小纺织厂做起的，白手起家，一步步把生意做大。后来省上推出‘文旅小镇开发计划’，是他敏锐的抓住了机遇，牵头策划，并且亲自找到了我们的香港大老板合作，一手促成了现在的槐驿古镇。”
如烟声音轻柔，补充道：“古镇的很多核心创意和细节，都来自孙总的灵感。他非常注重文化底蕴的挖掘和真实感的营造，甚至亲自参与了很多场景的设计和道具的挑选。他对这个项目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她稍稍压低声音，继续道：“孙总还是出了名的孝顺，特别念旧情。他的母亲早些年就过世了，葬在老家。他每年都会回来，亲自操办祭奠，阵仗据说特别大……听说光是烧给老人家的纸人纸马、金山银山、别墅汽车，都要装满满两大卡车！纸扎师傅都是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定制，力求栩栩如生。这次他过来，主要也就是为了筹备这件事。”
杰西卡一边听着，一边暗自咋舌。卡车拉纸扎？这排场，似乎有点太……隆重了？这得烧多久啊？她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合适。或许只是有钱人表达情感的方式比较豪横？
说话间，她们已抵达了气派的接待中心。如烟轻车熟路地将杰西卡引至顶层一间视野开阔的办公室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温和沉稳的男声：“请进。”
推门而入，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装修是沉稳的中式风格。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笑着迎了上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看上去十分面善，眼神温和，嘴角天然带着一点上扬的弧度，让人一见就容易产生好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乌黑浓密，看不出半点这个年纪常见的疲态，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杰西卡小姐是吧？你好你好，我是孙伟。”他主动伸出手，笑容热情真诚，丝毫没有因为杰西卡的年龄和性别而流露出任何轻视，反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尊重和欢迎。
杰西卡有点受宠若惊，连忙伸手与他轻轻一握：“孙总您好，您太客气了。”
“哪里的话，”孙伟笑着摆手，引着杰西卡走向旁边舒适的沙发，“卡莉小姐那边推荐的人，就是我们的贵客。运营部这边我已经交代过了，他们会全力配合你的调查。期间有什么需要，或者他们有什么怠慢的地方，你直接找我。”
他说话语速平缓，态度诚恳，让人如沐春风。
“不用不用，已经非常周到了。”杰西卡赶紧道。
“酒席已经备好了，就在隔壁，我们边吃边聊，请。”
孙伟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引路。来到隔壁的包间，装修更是精致典雅。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冷盘，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
孙伟等杰西卡坐下后才落座，随即对侍立一旁的如烟吩咐道：“让李师傅再加两道菜，一道龙井虾仁配绿茶啫喱，一道清蒸黄鱼配柠檬草香茅酱。”他转向杰西卡，笑容和煦，“不知道杰西卡小姐喜欢吃什么口味。李师傅是地道的浙江人，龙井虾仁是他的拿手名菜，清淡鲜甜，特别适合女孩子。像杰西卡小姐这么漂亮，一定很注重身材管理，这道菜低糖低盐，符合健康趋势。还有这道清蒸黄鱼，搭配东南亚风味的柠檬草香茅酱，可以平衡清蒸的清淡，提升味觉层次，带来一点异域风情。再配上一杯冰镇的白葡萄酒，最是雅致……”
杰西卡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有点坐立难安，这待遇也太高了点。她连忙摆手：“您太客气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而且……我不喝酒的。”
“无妨无妨，”孙伟笑容不变，从善如流，“那我们喝茶。也更符合古镇的意境。杰西卡小姐平时喜欢喝什么茶？”
“我都可以的，不挑。”杰西卡赶紧回答。
孙伟对如烟点点头：“那好，如烟，去抓紧沏一壶最好的明前龙毫来。”他转向杰西卡解释，“明前龙毫，茶芽细嫩，清香淡雅，正好配我们江南的精致小菜。”
如烟应声而去。就在这时，包间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探进头来：“孙总，闫大师也到了。”
“快请进。”孙伟眼睛一亮，语气更加热情了几分。
听到“闫大师”三个字，杰西卡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门推开，那个穿着真丝长褂、戴着金丝眼镜、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闫大师，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闫大师一进门，目光扫过房间，当看到坐在孙伟旁边主宾位置的杰西卡时，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震惊和错愕。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正在飞速评估杰西卡和孙总之间的关系，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那副高人架子差点没端住。
杰西卡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只是低头摆弄着面前的餐巾，假装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大师，好久不见，请坐请坐。”孙伟热情的招呼着，伸手示意他坐在另一侧。闫大师对着孙伟微微躬身，显得很是谦卑。
孙伟笑着指了指杰西卡：“这位是杰西卡小姐，是位重要的客人。”
闫大师闻言，赶紧又站起来又转向杰西卡，脸上堆起笑容，似乎想打招呼套近乎：“杰西卡小姐，幸会幸会……”
杰西卡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抬眼瞥了他一下，眼神冷淡，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闫大师碰了个软钉子，脸上讪讪的，有些尴尬地坐下，但同时似乎也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并没有当场拆穿他的意思。
“大师，情况你也知道了，”孙伟切入正题，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些，“下午我们就开始吧。”
闫大师扶了扶眼镜，努力恢复镇定：“孙总，这么着急？我记得往年……好像还没到正日子吧？”
“对，是还没到正日子，”孙伟叹了口气，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杰西卡，似乎有些话不方便在她面前明说，“但是现在影响太大了。香港那边的大老板很不满意。而且我下个月必须要去一趟新加坡谈一个重要项目，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所以，提前办了吧。”
“好，明白了，我这边没问题。”闫大师立刻点头，随即又试探着问，“那东西都……”
“一会儿就拉来了。”孙伟打断他，语气笃定。他随即又看向杰西卡，脸上重新挂上温和歉意的笑容，“抱歉啊杰西卡小姐，家里一点私事，让您见笑了。我们在说关于祭奠家母的事情。”
“没关系，”杰西卡立刻露出理解的表情，“来的路上听如烟提起过，孙总您对母亲的孝心真是让人感动。”
“哪里哪里，”孙伟摆摆手，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怀念与愧疚的复杂神情，眼神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只是真心觉得太愧对母亲了。她老人家辛苦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尤其是现在我自己也有了两个孩子，更加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心里这份愧疚就更重了。”
杰西卡看着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哀思，心里也有些触动。那份情感看起来不像是假的。但联想到如烟描述的需要用卡车运输的纸扎祭奠场面，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再次涌上心头。这种近乎炫耀式的排场，真的只是为了表达愧疚和弥补吗？她隐隐感到事情可能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却又抓不住具体的线索。
于是她顺着话头，试探性的开口道：“孙总这份孝心，真的很感人。我……可以去看看吗？当然，如果方便的话。”
“当然可以！”孙伟似乎对她的请求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爽快的答应，“杰西卡小姐愿意去看看，是我的荣幸。只是乡下地方的简陋仪式，您别见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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