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部，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黑暗”。
并非没有光。两侧墙壁那些幽蓝色的能量回路，如同垂死巨兽的血管，断断续续地闪烁着微光，提供了勉强视物的照明。但这光，冰冷，死寂，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空气凝滞，带着一股陈腐的金属锈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被电离后的刺鼻气味。我的神识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仿佛陷入了粘稠的胶水，只能勉强探出身体周围不到一米的范围，再远就被那无形的干扰力量彻底吞噬。
脚下是冰冷的、略带弹性的金属地面，积着一层薄薄的、不知成分的灰尘。通道极其宽敞，足以容纳数辆卡车并行，但随处可见惊心动魄的破坏痕迹——墙壁上巨大的撕裂口，地面上深深的凹坑，以及一些散落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属碎片，无不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等激烈的冲突。
我像一头警惕的受伤孤狼，拖着依旧不利索的腿脚，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缓慢而谨慎地向前移动。右手紧握着那把用血镰虫最坚硬口器打磨成的骨刃，左臂用苔藓纤维勉强固定在身侧。胸前背后的星娃和火妞，是我此刻唯一的温暖和支撑。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向下，坡度很陡。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继续向下，深不见底；另一条则通向一侧，尽头是一扇严重扭曲变形、如同被巨力撕开的金属大门，门后隐约有更加宽阔的空间。
我选择了那条被破坏的大门后的路径。直觉告诉我，这里可能藏着更有价值的东西，或者……更直接的危险。
小心地从门缝间挤进去，眼前的景象让我呼吸一窒。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规模堪比靠山屯的打谷场。大厅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布满了各种断裂线路和未知仪器的操作区，周围环绕着数层环形的平台。穹顶很高，部分已经坍塌，露出后面狰狞的岩石，但大部分区域依旧被完整的金属结构覆盖。
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浩劫。
操作区的仪器大部分都已损毁，冒着焦黑的痕迹，屏幕碎裂，线路如同枯萎的藤蔓般垂落。环形平台上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残骸和生活物品的碎片——一个缺了口的、材质特殊的杯子；半截刻着陌生文字的金属板；甚至还有几具……倚靠在墙边或瘫倒在操作台上的“尸骸”。
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它们并非白骨，而是一种类似人形、但细节又截然不同的金属骨架！这些骨架大约两米高，结构精密，即使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也能看出其工艺远超我所知的任何技术。它们的“头颅”位置，大多都有一个碎裂的、类似晶体般的结构，仿佛是其“眼睛”或者核心。
它们保持着生前的最后姿态——有的伸着手臂似乎想操作什么，有的相互依靠仿佛在等待最终时刻，有的则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瞬间摧毁，骨架扭曲断裂。
这是一个机械文明的遗骸！它们并非血肉之躯！
我心中骇然。这地底深处，竟然埋葬着一个如此发达的机械种族？它们因何而亡？是内战？还是……外敌？
我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开始小心翼翼地搜索这个大厅。混沌气息在体内缓缓流转，帮我抵抗着那股无处不在的干扰和死寂感，也让我对能量波动更加敏感。
大部分仪器都彻底死寂了，能量核心早已枯竭。那些金属骨架更是冰冷，没有任何残留的能量或意识波动。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转向其他区域时，我脚步一顿，目光猛地锁定在大厅最内侧角落，一个半嵌入墙壁、外表相对完好的柱状仪器上。
那仪器约一人高，表面光滑，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淡的屏幕和几个简单的凸起结构。与其他彻底死寂的设备不同，我隐约感觉到，这东西内部……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能量波动？！
就像即将彻底熄灭的炭火，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温。
我快步（以我目前的状态）走上前，谨慎地用骨刃碰了碰那仪器的外壳。冰冷，坚硬。
那丝微弱的能量波动，似乎因为我这个“外来者”的靠近，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有戏！
我尝试着将一丝混沌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仪器。
没有遭到排斥！反而，那仪器内部的微弱能量，如同渴求甘露的幼苗，主动地、贪婪地……吸附了上来！
紧接着，那暗淡的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跳出了一连串快速滚动、完全无法理解的奇异符号和线条！同时，一股混乱、残缺、但却带着强烈不甘和绝望情绪的信息流，顺着那丝混沌气息，强行冲入了我的脑海！
【……能量……低于维持阈值……核心数据库……损毁97%……】
【……警告……‘收割者’舰队……突破最终防线……‘家园’……已失守……】
【……执行……‘火种’协议……失败……载体……损毁……】
【……记录……‘观测者’……信号……已确认……坐标……遗失……】
【……后来者……警惕……‘秩序之蠹’……它们……无处不在……】
【……愿……文明……之辉……不……灭……】
信息流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喉咙。
“啪！”
那屏幕彻底熄灭，最后一丝能量波动也消散无踪。仪器外壳迅速变得冰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破碎却信息量巨大的“遗言”。
收割者舰队？家园失守？火种协议失败？
观测者信号？秩序之蠹（是蠹虫的蠹，和“秩序之眼”的“眼”不同，但发音相似！）？
这个机械文明，是被名为“收割者”的敌人毁灭的！它们也在寻找“观测者”，并且执行了某种“火种”计划试图延续文明，但失败了！而它们对敌人的称呼——秩序之蠹！与“秩序之眼”何其相似！是同一个存在吗？！还是分支？
这个地底遗迹，竟然是一个被“秩序之蠹”毁灭的前代文明墓穴！
那么，这条通道深处，是否还藏着它们未能送出的“火种”？或者……对抗“秩序之蠹”的武器？
我看着眼前彻底死寂的仪器，又望向通道那更深、更黑暗的向下路径，心脏砰砰直跳。
危险与机遇，从未如此清晰地摆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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