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殿。
福安领着宫人把菜一道道摆上桌。
君夜离换下龙袍,穿了件黑色常服,没了那股皇帝的架子,看着也贵气了许多。
他捏着白玉茶杯,垂眼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照歌走到他对面坐下,自己盛了一碗燕窝粥,慢悠悠的喝着。
她察觉到,君夜离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
“看够了?”
云照歌放下白玉勺,勺子和瓷碗碰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她抬起眼皮,迎上他的目光。
“朕的皇后,今天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君夜离不答反问,嘴角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意。
“一番话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连太后都被你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演技,不去戏台子上唱一出,都可惜了。”
云照歌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没办法,有人非要把脸伸过来让我打,我总不好意思拒绝。”
“再说了,陛下不是看的挺开心的吗?”
“在外头站了那么久,腿不酸?”
君夜离给她添茶的动作一顿,随即无奈摇了摇头。
这女人的眼睛真尖。
他确实早就醒了,外面的吵嚷他也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
他没有出去,不是不在乎她,而是因为他相信她。
而且,他也想看看,他的皇后,会如何处理这场闹剧。
结果,她处理的还真不错。
“朕这不是怕你吃亏,站在那里准备随时冲出去救驾吗?”
君夜离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救驾?我看陛下是想看看,我准备怎么收拾你的皇姐吧?”
云照歌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身子微微前倾。
指尖轻戳他的胸膛,一双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怎么样,是不是心疼了?要不要我去慈宁宫给她赔个不是?”
“胡闹。”
君夜离一把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她的手总是有点凉,不像他,常年体热。
他叹了口气。
“君晗玥有太后撑腰,她随便哭一哭闹一闹,一个装晕,也有人给她收尾。”
“可我的皇后身后只有我,我要是不向着你,你怎么办?”
云照歌的心里微微一动。
她望着君夜离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算计,只有明晃晃的偏爱。
这家伙…还真是个恋爱脑。
就在气氛有些微妙的时候,福安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躬身禀报。
“启禀皇上,娘娘。刚才内务府过来传话,问半月后秋猎的事,是不是还照着往年的规矩办?”
秋猎?
云照歌眉梢一挑,这个词让她立刻上了心。
君夜离听了,下意识看了一眼云照歌的小腹,想都没想就做了决定。
“今年皇后身子不便,就不用去了。让她安心在宫内养胎,其他的一切照旧。”
福安刚应下,正准备退出去,就被喊住了。
“不行。”
君夜离话音刚落,云照歌就直接开了口,语气坚决。
“我要去。”
君夜离皱了皱眉,脸也沉了下去。
“胡闹!秋猎场上人多马乱,到处都是刀剑箭矢,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要是换了别的人,怕是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
可云照歌却不怕。
她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热气,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陛下,臣妾刚在长乐宫立威,把太后和公主都给顶了回去。现在风头正盛,有多少眼睛都盯着我呢。”
“要是连秋猎这种皇家大场面我都不出席,你猜外面会怎么传?”
她停了一下,抬头看向君夜离,一字一句的说。
“他们会说,皇后仗着受宠,惹恼了太后,已经被皇上变相的关起来了。那我今天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威信就没了。”
君夜离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他可以强行下令不让她去,但堵不住宫里人的嘴。
流言蜚语在这深宫里,比刀子还厉害。
“而且,”
云照歌话锋一转,原本清冷的声音里带了点蛊惑的味道。
“陛下不觉得,秋猎场是个……很好办事的地方吗?”
“你想做什么?”
君夜离的双眸微眯,立刻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不做什么。”
云照歌笑的有些狡黠。
“就是觉得整天待在宫里有点闷,想出去打打猎,活动活动筋骨。”
“顺便…清理一些碍眼的苍蝇蚊子。”
她今天被君晗玥那通莫名其妙的栽赃恶心的不行。
虽然已经打回去了,但是,每次她们都像个苍蝇一样来烦人。
自己一直接招也不是个事。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郭婉莹和君晗玥不是喜欢演戏吗?
那她就陪她们好好演一出。
只不过,这一次的剧本,得由她来写。
君夜离看着她眼里那跃跃欲试的神情,按了按额角。
他就知道,这女人是个不省心的。
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盘算着怎么去猎场搞事了。
他沉默了很久。
最后,看着云照歌期待的眼神,还是妥协了。
“要去可以。”
他终于松了口,但马上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但是,你不许骑马,不许碰弓箭,做什么都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
“朕会派一百鹰卫把你的营帐围起来,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成交。”
云照歌干脆的答应了,笑着看着他。
“一百鹰卫?陛下这是想把我的营帐打造成什么保护区吗?排场这么大。”
君夜离被她这说法搞得无奈。
那不就是保护区吗?
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护着些,恐怕天都要掀了。
“总之,你要是敢乱来,朕就把你绑在身边,一步都不许离开。”
他咬牙威胁道。
“好啊,”
云照歌冲他眨了眨眼,笑着说。
“那我就看看,陛下你这个怨种搭子,当的合不合格。”
“…什么搭子?”
君夜离的表情僵了一下。
“就是…心甘情愿陪我干坏事,还帮我背锅的同伙的意思。”
云照歌好心的解释道。
君夜离:“……”
他伸手一把将人捞进怀里,低头咬了咬她的耳朵,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哪里来的这些新奇的词。不过,朕听懂了,你想让朕陪你一起干坏事,朕准了。”
他的皇后,想玩,他奉陪到底。
哪怕,她想掀了这天。
……
晚上,云照歌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君夜离处理政务去了御书房,大寝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披了件披风,走出了寝殿。
来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对着黑暗的角落,轻轻叫了一声。
“鹰一。”
一道黑影无声的出现在面前,单膝跪下,姿态十分恭敬。
“娘娘。”
“查的怎么样了?”
云照歌的声音在夜里听着有些冷。
鹰一从怀里拿出一份封好的卷宗,双手递上。
“已经查清,和硕公主在北境的五年,并不安分。”
“她的丈夫呼延拓,本来是部落里最不受待见的第四个儿子。他之前的三哥哥,在一年里接连出了意外。”
“有的坠马摔断腿,有的在自家池塘淹死,还有的突然得了急病暴毙。手段很干净,找不到人为的痕迹。”
云照歌借着月光,飞快看着卷宗上的内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深宫里的人,有几个手里是干净的。
她身为公主,母亲又是当朝太后。
从小跟在身边耳濡目染,心计和手段,没有一个是差的。
鹰一继续说:“另外,我们查到,公主在北境五年,一直没能生下孩子。她找遍了名医,用了各种法子,肚子却始终没动静。”
“这对特别看重子嗣的呼延部落来说,是她唯一的污点。呼延拓已经因为这件事,对她越来越冷淡,但是碍于她的手段,如今敢怒不敢言,连小妾都不敢有。”
云照歌手指轻轻敲着卷宗,这个消息,可比她那些哥哥的死因要有意思多了。
一个心机深,手段狠的女人,却被生不出孩子这件事逼到了绝路。
这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云照歌又翻到卷宗的后半部分,上面是郭氏一族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
从私自开矿到走私盐铁,每一件都够郭家喝一壶的。
很好,东西都准备齐了。
她把卷宗重新合上,递还给鹰一。
“把这些东西,让人抄写几份,用其他渠道,让御史台的张大人拿到,记住,要做得干净,让他以为是自己查到的。”
那位张大人,是朝中有名的铁面御史,出了名的又臭又硬,最看不惯这些脏事。
这份大礼,够郭家受的了。
“是。”
鹰一领命,身影再次融进黑暗,消失不见。
寝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云照歌喝完杯中的茶后慢慢躺回床上,手抚上自己鼓起的小腹。
君晗玥,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那我就给你个孩子。
只不过,这个孩子接不接得住,就看你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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