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风愈发狂躁,卷着冷雨抽打在护林棚的茅草顶上,噼啪作响。
苏晚晴坐在角落的木墩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新车辕上那枚铜铃残片——它被她亲手系在这辆承载了半生奔忙的推车一角,像一枚沉默的誓约。
棚屋低矮,四壁斑驳,却贴满了密密麻麻的手绘图谱:《暴雨滑坡预警线》《地下菌丝扩散路径》《溪流毒素迁移模型》……每一幅都笔迹稚嫩却工整,标注清晰,甚至用不同颜色区分了季节与风向。
这是李小豆巡山时一笔一画记下的,是他口中“先生教的‘看天吃饭’学问”。
桌上那碗冷却的菌汤面还剩一半,汤面浮着细小的油花,旁边压着一张湿了边角的纸条:“已查北线防火带三处隐患,明日补钉警示桩。灯我挂着,不会灭。”字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
苏晚晴看着门口那盏微弱金灯,灯罩刻着“七十二亭·九号岗”,火苗在风缝里摇曳不熄。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初见这孩子时的情景——瘦得像根竹竿,蹲在五谷亭外偷听她讲课,听见“曲种呼吸代谢”四个字就瞪大眼睛,问她:“先生,菌子也会喘气吗?”
那时她笑他傻,可没过多久,这傻小子竟把整本《实学生态录》抄了三遍,连谢云书翻到他的笔记都说:“此子心静如井,是块能承火种的料。”
雷声轰然炸裂,震得棚顶簌簌落灰。
紧接着,远处山脊传来断续笛音——三短一长,连击五响。
苏晚晴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那是“野菌暴发预警”,比普通警讯多击两响,意味着毒菌已突破自然屏障,进入人类生活水系!
而这种笛音,只有经过高级生态应急训练的弟子才能吹出标准频率。
风雨骤急,门板被猛然撞开。
李小豆跌进来,浑身泥浆,蓑衣撕裂,左肩一道深痕渗着血,怀里死死抱着一块木板,边缘已被蓝绿色菌斑侵蚀,像是活物般缓缓蔓延。
“有毒菌群顺溪下行!”他喘得几乎站不住,牙齿打颤,“孢子浓度超标四十倍,已侵入下游灌溉渠第一节点!再迟两个时辰,明早村民淘米做饭都会吸入致幻孢子!”
他一把摊开随身携带的防水地图,手指颤抖却精准地点向三条支流交汇口:“必须连夜设三道拦截坝,否则整个杏花村的水源都要废掉!”
苏晚晴霍然起身,脑中瞬间闪过七种抑制方案:高温焚烧会破坏土层生态,化学药剂则污染地下水,唯有生物阻隔法最稳妥——但她正要开口调度人力物资,手腕却被一只温厚的手轻轻扣住。
是谢云书。
他不知何时已蹲在李小豆身旁,正用银针探查伤口,动作沉稳,眼神冷静如深潭。
“伤口表层刮擦,未深入肌理,无感染迹象。”他抬眸,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不必插手。”
苏晚晴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谢云书直起身,目光如刃般扫过她紧绷的脸,“他能处理。”
话音未落,李小豆已咬牙撑起身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转身点亮油灯,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小册子——《生态防控手册》,封皮上赫然是苏晚晴亲笔题写的序言:“农匠之责,不在救火,而在防燃。”
他迅速翻到“毒菌扩散应对篇”,对照样本上的菌斑形态、生长速率和气味反应,瞳孔骤然收缩:“是夜魇青霉,遇水爆殖,靠风媒传播……不能烧,不能冲,只能堵、吸、抑三位一体!”
他抬眼环顾四周,声音陡然拔高:“取窑灰混合石灰铺底,覆一层发酵茶渣作缓冲层,最上压菌丝编织毯——用‘苏氏三段阻隔法’改良版!快!派人去五谷亭调集材料,走捷径穿南岭背坡,半个时辰内必须到位!”
他说完,抓起墙角的铁锹就要往外冲。
“等等!”苏晚晴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你现在伤重,至少换药包扎后再……”
“来不及了!”李小豆回头,脸上泥水混着血痕,眼神却亮得惊人,“先生说过,火种一旦离灯芯,就得自己烧起来!我不能等!”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您教我们点第一盏灯,我就得让它一直亮着。”
门“砰”地一声被拉开,少年瘦小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跃入暴雨狂风之中,那盏挂在门框上的金灯剧烈晃动,火光却始终未灭,在漆黑的夜里,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苏晚晴僵立原地,手指死死抠住门框,指节泛白。
她想追出去,脚步却被钉在原地。
不是因为风雨,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曾经仰头听她讲“菌丝如何呼吸”的孩子,如今已能在生死关头独立判断、果断决策,甚至改良她的方法去应对新危机。
他不再需要她冲在前面挡雨遮风。
谢云书走到她身边,披风微扬,替她挡住扑进来的冷风。
“你看,”他低声说,“真正的传承,不是让他们活成你的影子,而是让你终于敢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进风暴。”
苏晚晴没有回答。
她只是望着那盏摇曳的小金灯,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渐渐融入雷雨,心头仿佛有块千斤巨石缓缓裂开缝隙。
风更急了,图纸在墙上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钉子飞向夜空。
而远方山脊之下,一道微弱却坚定的灯火,正逆着风雨,一步步走向即将崩塌的河岸。
四更天,雨势未歇,山道泥泞如血路。
苏晚晴、谢云书与罗十七三人披着油布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至下游河岸时,眼前景象却让苏晚晴脚步猛然顿住——
三座由粗木与沙袋垒成的简易堤坝赫然横亘在溪流交汇口,层层叠叠的窑灰、石灰、茶渣与菌丝编织毯已按序铺就,十余名村民在风雨中来回穿梭,动作竟无一丝慌乱。
有人铲土封边,有人提桶泼洒发酵液,还有孩童举着火把照看ph试纸的颜色变化。
“加半勺醋!加快酸化速度!”李小豆跪在最前一坝的泥水中,手中试管泛起微弱荧光,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那一刻,苏晚晴僵立原地,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那是她早年研究土壤菌群时偶然发现的“弱酸抑菌术”——原本只是记录在《实学生态录》附录里的冷门数据,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竟能被用在此等危急关头。
更让她震撼的是,这些人用的不是蒸馏乙酸,而是家家户户厨房里剩下的米醋;没有精密仪器,只靠颜色比对和经验判断;甚至那菌丝编织毯的纹路,也并非照搬她的原始设计,而是加入了本地藤蔓纤维增强抗压性——是改良,是进化,是活学活用!
“快!照九号岗说的做!”一名老农高声呼喝,无人回头,无人求助,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运转。
苏晚晴张了张嘴,想喊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
她曾以为自己是这方土地上的“点灯人”,是唯一能拨开蒙昧的手。
可此刻,灯火已不在她掌中,而在那些泥浆裹身、目光坚定的身影之间,连成一片燎原之势。
谢云书站在她侧后方,指尖轻轻搭上她湿透的肩头,低声道:“你看,他们不再需要你教‘怎么做’,只需要记得‘为什么做’就够了。”
她没应,只是缓缓闭了眼。
雨打在脸上,混着不知何时溢出的热意。
直到东方微白,雷停雨歇,晨雾弥漫于河面之上。
毒菌流被彻底截停,孢子团凝结在第三道阻隔层表面,如同被封印的恶梦。
李小豆瘫坐在坝顶,脸上糊满泥污,怀里仍紧紧抱着那本破旧手册,指缝间还夹着一支炭笔。
他翻开空白页,一笔一划写下:“方案有效,建议录入《春季突发案例集》。”字迹歪斜,却郑重其事,像是刻进年轮里的誓言。
苏晚晴远远望着,终究没有走近。
回程路上,脚踩断枝发出脆响,惊飞林中宿鸟。
她沉默良久,终于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以为是我教会他们怎么活……原来我只是告诉他们,可以去想。”
话落,她抬手解开颈间那枚玉扣——青灰色,边缘磨损,内里隐约可见一道极细的现代激光刻痕。
这是她穿越时贴身携带的唯一遗物,曾是母亲留给她的非遗传承纪念信物,也是她在无数个绝望夜里攥着不肯放手的“锚”。
如今,她将它悄悄塞进了护林棚门槛下的缝隙里。
风起帘动,尘灰轻扬,无人知其所踪。
三天后,马车驶入边境荒镇,停在一间檐角塌陷的老客栈前。
晨光初透,苏晚晴扫院时,竹帚忽触硬物——一块地砖松动,边缘翘起,似有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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