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奇异的节奏中流逝。纯白的房间成了林恩的世界，唯一的变量是斯塔克不定时光临的“测试”和科尔森偶尔的“谈心”。
斯塔克的测试确实如他所说，初始阶段相当“非侵入性”且注重安全。它们更像是一场场艰难的精神和能量控制练习，只不过旁边多了一个喋喋不休、记录着海量数据的亿万富翁天才。
“好了，阳光男孩，今天我们来试试能量输出的精细调控。”斯塔克的声音通过房间内隐藏的扬声器传来，他本人则通过高清屏幕远程观察。林恩坐在房间中央那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上，面前悬浮着一个小小的、由斯塔克提供的金属立方体。“看到这个小可爱了吗？我要你用它当画布，用你的能量在上面‘画’一条直线，要求能量波动值控制在0.0001标准单位以内，持续时间十秒。简单吧？”
林恩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指尖微弱的金光亮起，一道细如发丝的能量流缓缓延伸，触向金属立方体。然而，能量刚一离体，那种熟悉的躁动感和脑海中的低语就又开始隐隐作祟。
【浪费……这点微光……我们应该照耀……燃烧……】 能量流瞬间变得不稳定，微微颤抖，在金属表面留下一个焦黑的小点，而不是直线。
“啧，波动值超标百分之五百。”斯塔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集中精神，林同学！别让你的情绪干扰输出！想想……呃……想想平静的湖面？或者你最喜欢的数学公式？”
林恩苦笑，再次尝试。他努力屏蔽虚空的杂音，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控制那丝微小的能量上。这一次，能量流稍微稳定了一些，在金属表面艰难地移动了一小段距离，但依旧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远远达不到斯塔克的要求。
反复尝试了数十次，精神力的消耗远大于能量本身。林恩感到头痛欲裂，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那金属立方体表面已经布满了焦黑的斑点和小坑。
“停停停！”斯塔克终于叫停，“数据采集得差不多了——关于你‘控制力有多烂’这方面。看来直接的能量微操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就像让婴儿操控核反应堆的控制棒。”
林恩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喘着气，感到一阵挫败。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斯塔克的话调一转，带着研究者的兴奋，“至少我们确定了几个关键点：第一，你的能量输出与精神集中度和情绪状态高度相关，关联度高达99.8%，这简直不可思议！第二，能量性质极其纯粹，偏向于纯粹的光和热，但似乎……蕴含着某种更底层的、我们无法解析的‘信息’或者说‘权限’？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斯塔克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每次你尝试使用能量，尤其是稍微超出最低限度时，我们监测到的‘负面脑波活动’——就是你脑子里那位吵闹的室友——其活跃度就会同步飙升。它似乎在窃取、或者说同步放大你的能量，甚至试图扭曲你的意图。”
林恩的心沉了下去。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结论是？”林恩低声问。
“结论就是，在你学会如何给你的大脑和能量加上一个可靠的‘防火墙’或者‘稳压器’之前，任何超出维持生命基本所需的能量使用都是在玩火。”斯塔克直言不讳，“而且是很可能烧掉整个大陆的那种火。”
这时，科尔森的声音接了进来，他似乎也在远程观察：“斯塔克先生的分析正是我们担心的。林先生，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采取如此谨慎的措施。你的力量潜力巨大，但触发机制极不稳定，且存在明确的、恶意的副人格风险。”
“副人格……”林恩咀嚼着这个词，虚空远比那更可怕。
“鉴于这种情况，”科尔森继续说道，“我们认为，单纯的物理隔离和能量监测是不够的。我们需要为你提供更专业的指导，尤其是在情绪控制和心理建设方面。”
合金门滑开，但这次进来的不是全副武装的特工，而是一个穿着略显宽大衬衫和卡其裤、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腼腆甚至怯生生的男人。
“嘿……大家好。”男人有些局促地打了个招呼，推了推眼镜，“我是布鲁斯……布鲁斯·班纳。”
林恩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温和大学教授的男人，很难将他与那个狂暴的绿色巨人联系起来。
“班纳博士在……处理巨大能量和情绪控制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经验。”科尔森介绍道，“我们希望他能和你谈谈，分享一些……心得。”
斯塔克在扬声器里吹了声口哨：“好了，专业人士到场，我这个临时工可以休息一下了。班纳，交给你了，这小子可比你的那个大家伙‘精致’多了，但也麻烦多了。”说完，他的通讯信号似乎切断了，只留下房间内的三人。
班纳博士走到林恩对面的那把固定椅子坐下，显得有些拘谨，但他看向林恩的目光却带着真诚的理解和同情。
“他们……一般不会让我来接触这类事情。”班纳博士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大概你的情况，让他们觉得传统的心理评估已经不够用了。”
林恩看着班纳，戒心依然存在，但相比于斯塔克的锐利和科尔森的公式化，班纳身上那种同病相怜的气质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们跟你说多少？”林恩问。
“足够多。”班纳点点头，“另一个宇宙？难以想象的力量？还有……另一个‘他’？”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林恩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明白那种感觉。”班纳的声音很温和，语速平缓，“无时无刻不在的威胁感，害怕自己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害怕闭上眼睛后另一个自己会醒来……觉得自己是个行走的灾难，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所有人。”
他的话句句都说到了林恩的心坎里。林恩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班纳。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林恩忍不住问。
“活下来？”班纳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岁月的疲惫和一丝无奈的韧性，“一天一天地熬。呼吸，冥想，寻找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东西——对我来说是研究、是知识。最重要的是，学会接受。”
“接受？”
“接受你无法改变的事实。接受你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不是屈服于它，而是承认它是你的一部分。”班纳认真地说，“你越抗拒，越恐惧，它就越强大，越容易找到可乘之机。试着去理解它，了解它出现的诱因，然后……学会在风暴中保持平静。”
“但这很难。”林恩低声道，他想起了每次力量涌动时那几乎无法抗拒的低语。
“当然难。”班纳感同身受，“这可能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没有捷径。需要大量的练习和自我觉察。有时候……也会失败。”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回忆，“但每一次失败，都能让你更了解你的对手——也就是你自己。然后，下一次，也许就能多坚持一会儿。”
班纳并没有提供什么立竿见影的魔法解决方案，但他分享的经验和那种“我理解你”的态度，却给了林恩一种前所未有的慰藉。他不是一个人在这条黑暗的路上摸索。
他们聊了很久，关于恐惧，关于愤怒，关于控制。班纳分享了一些简单的呼吸技巧和冥想入门方法，帮助他在情绪波动时快速平复下来。林恩则难得地敞开心扉，描述了一些使用力量时的感受和虚空的低语内容（当然，他隐瞒了“虚无”这个具体的名字和其代表的极致毁灭概念）。
这次谈话没有解决任何实质性问题，但却像在林恩冰冷压抑的囚禁生活中，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温暖的石子，泛起了希望的涟漪。
或许，控制它，与它共存，并非完全不可能？
然而，当班纳离开，房间再次恢复寂静时，那冰冷的低语再次悄然响起，带着嘲讽：
他在教你怎么戴上镣铐……怎么压抑真正的自我……接受？可笑……我们不需要接受任何东西……我们需要的是……释放……
希望的光芒依旧微弱，而深渊的拉扯，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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