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你在【虚无】里走多久了？”
甫一落座，小浣熊便熟练地抱着黄泉给的桃子一边啃一边开口询问。
“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件事？”黄泉按下开关，等待一壶现烧的开水。
虽说有饮水机，但是既然打算煮一壶茶的话，或许还是自己烧一壶水更好？
对此间的些许缘由黄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了。也许只是习惯使然。故土的人们总是喜欢在下雨的时候捧着一杯热茶静看雨水滑落屋檐的。
自然也包括自己。
“好奇。”
“嗯…也许几百年，也许千年。”黄泉垂下眼眸，“我已记不太清了。”
“啊——”小浣熊发出惊叹的倒吸声，“虽然我早有预料，但是……”
它咬了一口桃子，含混不清地说道：“没想到…你…你还真是孤寡老人。”
“……”
黄泉看着器具上镜面反射中自己的容貌，陷入沉默。
“啊。”
她吐出一个音节。
这还是头一次被说是‘孤寡老人’，黄泉的心情有些许复杂。她是该庆幸自己的【存在】仍有，还是该夸奖一下小浣熊对于礼貌的学习有进步？
…至少，它没有一张嘴脱口而出一个‘老太婆’出来。
“在星际时代，我…不算很老。”黄泉一边回答一边抽空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茶叶是不是手抖放多了。
她瞧着已经被自己丢进去的一把茶叶无奈叹气。
就这样先泡着吧，其他的就别讲究了。
“银河中有许多长生种族，他们的寿命短至三百余年，长则达至上千余年。我不过是行走的太远，被[无]浸染过多存活至今。”
“嗯？”小浣熊感到疑惑。
黄泉的发言实在是有些矛盾。按照那些资料来看，成为【自灭者】的话，好像去世的还是挺快的……
有些千年寿命会因为受不了虚无导致的自我风暴，不过百年便会彻底步入虚无中。也就是沾染越多死的越快。
“这或许便是【命途】的力量吧。”
走上命途，便会获得些许该命途的力量，行走的越远，便能成为强大的命途行者，甚至成为【令使】。
令使是星神的代言人，其强大不用多说。
“而且也不缺乏运用一些特殊手段延长生命的存在。”
“嘶，那这个宇宙的寿命还挺乱套的。”小浣熊想了想，一时间只觉得这个宇宙简直有够乱七八糟的。
能够科技长寿，也能命途飞升。然后还有到处批发长生的星神……这个宇宙还没被人口填满一定是灾祸太多了。
这样一想的话…就会感觉自己更惨了，怎么就诞生在了这样一个几乎全是癫子的世界。
有到处撒祝福的丰饶，有满世界追着射箭的巡猎，还有看乐子不嫌事大的欢愉；有到处灭星系的毁灭，有搞事的焚化工，还有满宇宙批发的歼星舰……
“姑且习惯吧。”黄泉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意外与明天总会有一个先到来，在那之前…你存在于此。”
黄泉递给小浣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要试试么？”
“你能喝到它的味道吗？”小浣熊推到自己身前，暂时没敢喝。
“不能。只是我偶尔会这样做，维持着一种习惯…会让人觉得有些记忆与过去，仍旧没有离去。”
“‘过去’迟早会追上你我，我们无法逃离。”黄泉与小浣熊的目光对视，后者感到心情有点沉重。
“过去……”小浣熊呢喃着陷入沉思。“我的过去，是怎么样的呢？”
它的过去毫无疑问是一片空白。失去了之前记忆的自己的‘过去’又会以何种方式来到自己的面前？
“那…黄泉，你还记得多少自己的过去？”
黄泉看着迷茫的小浣熊，随即低头看向了杯中倒映的自己。
躺在茶水中的是一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
手臂下意识探寻，接着由手掌触到那柄随身的长刀，而后拇指稍微用力，将刀身弹出一小截裸露于刀鞘。
一瞬间许多记忆涌来，挥舞刀的记忆一一浮现。由[始]经[终]…最后至[无]。
她还能记起一些有关故乡的事。比如自己刻意保留的习惯，比如自己的名字，比如……
头上的鲜红双角仍然存在时候的模样。在彼时，她头发的颜色乃是上好的墨水般的黑。
在那久远的最后一战中，她的角与血色的泪被铸为鲜红的长刀，将两个世界一同送葬。
连发色也……
“……不算太多，”黄泉睁开眼，重新归刀入鞘。“却足够让我手中的这柄刀，有一个合适的出鞘的理由。”
“如果身配一把刀，总要用它斩下些什么。我拔刀的理由…从前、如今、往后，只要一个。”
“唉，你这算不算是答非所问？”小浣熊有点头疼地看着一脸严肃的黄泉。
它想问的，以及想知道的，是有关于黄泉过去的经历，而不是听她说一些好像有点信息量，实际上是一点没有的话。
不过黄泉不愿意说的话，那也就算了吧。要尊重他人的秘密不是吗？
“到你的休息时间了。”
黄泉这样提醒着，休息室内挂着的钟表显示时间已经步入了深夜。
虽然很想吐槽说自己只是一只浣熊，不用按照人类的时间睡觉，但还是算了吧。
“不过在睡觉之前，我想摸摸你的刀。”小浣熊已经眼馋这把帅气的长刀很久了。
黄泉思索了一会，示意小浣熊上前来，“摸吧，当心。”
小浣熊激动地上前，探出自己的爪子试探性地摸上。
触感冰凉，和那些常见的刀鞘是差不多的手感。要说唯一的不同……那就是搭在上面久了，会涌现出一种要被‘冻伤’的感觉。
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冷，越是往下，越是寒冷，然后便会感到自己看到了一轮黑色的太阳。
“…还挺邪门。”小浣熊松开爪子点评道。
“话说我能拔它出鞘吗？”
“不行。”黄泉断然拒绝，“这柄刀其中蕴含的……过多，不能轻易出鞘。”
“说笑的啦，反正我也拔不出来不是吗？”小浣熊笑着摆手，只是笑得不太自然。“我就是没见过它出鞘的样子，所以很好奇。”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你或许就能见到它的全貌。不过我不希望你会有这样的机会。”
“……也行。”小浣熊无所谓地耸耸肩，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精神的模样。“说起来，你说我一只浣熊能不能活很久？”
“浣熊的寿命好像也才那么几十年，而你已经最少活了几百年了……而且我还是一只自灭浣熊。”
小浣熊语气中带着惆怅。
“我英年早逝之后你会不会记得我？相比你的生命，我这几乎空白的存在能留下多少痕迹？再说了我甚至只是吉祥物——什么也做不到。”
“说不定早点去见【虚无】星神反而是件好事。”
“……”
“会。我会的。”
察觉到小浣熊自灭情绪的加重，黄泉郑重地握住了后者的小爪子。
“不要走向【虚无】。在抵达结局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到，不仅要让我记住你，也要让宇宙留下你的痕迹。”
“生命如朝露转瞬而逝，但……”
记忆在脑海中翻腾，黄泉‘看到’一些片段，她看到十二柄残破的刀，看到人、鬼，看到漆黑的大日。
然后便是那曾经名为[出云]的土地，其中行走的人、神、鬼…皆已无处可寻。
我知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人行于命途之上…而后寻索，而后顿悟，而后存在。”
“切勿回头，来处无路可走。”
在黄泉最后的低语中，小浣熊陷入了沉睡。
它多想在睡之前对黄泉说一句话啊。
它想说的是——
老泉你这些话说的都是些什么意思啊！
又是过去无法逃离又是来路无处可走的……我真的听不懂分不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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