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吗？”
“我煮点东西。”
低沉平稳的嗓音，混着窗外磅礴的雨声，敲打在林小夕的耳膜上，却像是一道惊雷，在她早已混乱不堪的脑海里炸开。
煮……煮点东西？
顾夜白……要下厨？
为了她？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刚才发现那张q版漫画。她穿着他宽大的t恤，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僵立在浴室门口，大脑再次陷入一片空白，只会愣愣地看着他。
他……这样一个人，站在顶级实验室里操控精密仪器、在书桌前写下磅礴文字的男人，竟然也会……洗手作羹汤？
顾夜白似乎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问完那句话后，便径直转身走向了与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仿佛提出做饭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决定。
厨房是极简的黑白灰色调，各种嵌入式电器看起来崭新而高级，缺乏烟火气，更像一个科技展示区。
小夕像个被遥控的机器人，僵硬地、同手同脚地挪到客厅的沙发边缘，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占了小小一个角落。宽大的t恤下摆盖住腿，她努力想把袖子挽得更整齐些，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厨房里的那个身影。
他打开双开门冰箱，从里面拿出了……鸡蛋？挂面？还有几棵小青菜？冰箱里的灯光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动作看起来居然十分熟练自然，丝毫没有违和感。
他熟练地开火，烧水，洗菜。水流声，切菜板轻微的声响，燃气灶燃烧的呼呼声，交织在一起，奇异地驱散了公寓里一部分冰冷的科技感，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真实的生活气息。
小夕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窗外是电闪雷鸣的暴雨，窗内是他在厨房忙碌的挺拔背影。这一幕太过超现实，太过温馨，也太让人……心跳失速。
她忽然想起那张画着爱心的q版漫画，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烫。所以，那些看似冰冷的表象之下，他真的藏着这样……细腻甚至有些笨拙的温柔吗？
水很快烧开了，白色的水汽蒸腾起来，模糊了他一部分轮廓，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遥远和难以接近。他站在氤氲的热气后，专注地看着锅里的面条，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小夕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酸酸涩涩又满是甜意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她悄悄拿出手机，飞快地对着那朦胧的背影偷拍了一张，然后做贼似的藏好手机，心脏砰砰直跳。
没过多久，食物的香气渐渐飘散出来，是简单的、却让人食指大动的葱花酱油的香味。
顾夜白关掉火，拿出两个干净的白瓷碗，将面条捞进去，铺上青菜和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最后淋上汤汁。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他端着两碗面走到客厅，将其中一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声音依旧平淡：“只有这个。”
简单的阳春面，清澈的汤底，翠绿的青菜，金黄的煎蛋，几点油星和葱花点缀其间，看起来竟然格外诱人。
“谢……谢谢顾先生。”小夕受宠若惊地道谢，声音细弱。她确实饿了，晚上因为心情激动根本没吃多少东西。
顾夜白自己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筷子，安静地开始吃自己那碗。他吃相很好，安静而迅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举止间透着良好的教养。
小夕也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
味道……出乎意料地好。
面条煮得软硬适中，汤底清淡却鲜美，煎蛋的边缘焦脆，内里流心。是那种最简单、最家常，却也最温暖治愈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大口，胃里暖和起来，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张茶几，默默地吃着面。窗外雨声哗啦，室内却异常安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
一种微妙而安宁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
小夕偷偷抬眼打量他。他微低着头，长睫垂下，鼻梁高挺，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褪去了实验室里的锐利和会议室里的冷漠，此刻安静吃饭的他，身上有种罕见的、近乎柔和的氛围。
她忽然想起苏晓琪那些夸张的“霸总论”和“套路说”，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如果这也算套路，那这碗热腾腾的面条，大概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套路了。
“笑什么？”他突然开口，没有抬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小夕吓了一跳，差点咬到舌头，慌忙收起笑容，脸又红了：“没……没什么……就是觉得，面很好吃……谢谢您。”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追问，继续安静地吃面。
小夕的心却因为他突然的提问而又提了起来。他明明没有抬头，怎么知道她在笑？他……一直在用余光注意她吗？
这个发现让她心底那一丝甜意又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
很快，两人都吃完了面。
顾夜白站起身，很自然地收走了两人的空碗，拿到厨房水槽清洗。水流声再次响起。
小夕坐在沙发上，有些无所适从。她看着他在厨房的背影，感觉今晚的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社死、合作、大神马甲、延迟发送、暴雨、公寓、q版漫画、还有这碗面……信息量多到她的cpU快要烧毁。
他洗好碗，用干净的毛巾擦干手，重新走回客厅。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窗外，又看向她，目光在她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t恤上短暂停留，开口道：“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小夕的心猛地一跳。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她……留下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她脸颊爆红，心跳如雷。
然而，顾夜白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轻轻浇熄了她刚刚冒头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他语气平淡，拿出手机，似乎准备打电话。
“不……不用麻烦司机了！”小夕几乎是脱口而出，慌忙站起身，“我……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真的！”
让他司机送她回宿舍？穿着他的衣服？这要是被同学或者宿管阿姨看到，她简直不敢想象那画面！
顾夜白操作手机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她，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雨还很大。”
“没关系的！我打到车就直接到楼下了，淋不到什么雨！”小夕坚持道，语气急切。她实在没有勇气承受被他的司机送回去可能带来的各种猜测和注目。
顾夜白看着她写满抗拒和窘迫的脸，沉默了几秒，似乎理解了她的顾虑。
他没有再坚持，收起了手机：“到家发信息。”
一句简单的嘱咐，没有多余的修饰，却让小夕的心尖微微一颤。
“好……好的。”她点头，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又松了口气。
“衣服，”他看向她身上那件t恤，语气自然，“下次带来就行。”
下次？
他还想着下次？
小夕的脸又热了，小声应道：“嗯……我会洗干净还给您的。”
气氛似乎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和尴尬。
小夕觉得是时候该离开了，虽然外面的雨依然不小。她鼓起勇气：“那……顾先生，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
话未说完，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那张巨大的书桌，扫过那台还亮着的显示器，以及……显示器旁边，一个随意放着的、看起来像是便携式投影仪的小巧设备。
她的脚步顿住了。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毫无预兆地窜入她的脑海。
那个关于延迟发送的答案，他给了。
那个爱心漫画的震惊，她消化了。
这碗面的温暖，她也收到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一个从她看到U盘里那些批注时就产生的、关于他创作核心的疑问，一直盘旋在她心里。
冲动压倒了理智和羞涩。
小夕猛地转过身，看向正准备送她到门口的顾夜白，眼睛因为紧张和期待而亮得惊人。
“顾先生！”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在……在走之前，我……我能不能……冒昧地请教您一个问题？关于……关于‘夜墨’大大……呃，关于您小说的创作！”
顾夜白脚步停住，转身看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并没有拒绝：“说。”
小夕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看了U盘里所有的设定和批注，我发现您构建那个武侠世界时，所有的力量体系、人物成长、甚至一招一式，都……都遵循着一种非常严谨的、近乎数学和物理的逻辑美感！”
她越说越激动，语速加快：“就像您实验室里的那些模型一样！是不是……是不是在您心里，那些武侠的、玄幻的、看起来天马行空的力量，其实都可以被某种更高维度的、理性的‘规则’所解释和定义？”
她问出了藏在心底最深的困惑和好奇：“您追求的‘国风新绎’，不仅仅是视觉上的融合，更是想为那些感性的、浪漫的东方幻想，找到一个……理性的、科学的‘锚点’，对吗？”
这个问题，关乎他创作的核心，也关乎“蜃楼”项目的灵魂。
顾夜白安静地听着，深邃的眼底渐渐泛起一丝极细微的、类似于遇到知音般的波动。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忽然转身，走向了书桌。
他拿起了那个小巧的便携式投影仪，对准了客厅一面空旷的白墙。
手指熟练地操作了几下。
一束光打在白墙上。
瞬间，无数复杂的、散发着微光的三维数学模型和流转的数据经络图充满了整面墙壁！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被赋予了某种东方美学的形态，像是用光编织成的先天八卦图，又像是星辰运转的经络，浩瀚，精密，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理性之美和神秘韵律！
顾夜白站在那片璀璨的光幕前，侧身回望她，眼底映着流动的数据星河，声音低沉而清晰：
“不是解释。”
“是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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