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母正将削好的苹果递向夏念清，闻言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凝了凝，随即又漾开，带着点嗔怪：“什么事这么严肃啊？先吃水果，边吃边说。”
她试图将气氛拉回轻松熟络的轨道。
姜父也放下了报纸，扶了扶眼镜，目光在女儿和夏念清之间扫了扫，沉稳地开口：“有什么事，说吧。”
他比妻子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语气里的不同寻常。
姜妙柔没有去接那个苹果，她双手放在膝上，不自觉用力攥紧衣裤，但背脊挺得笔直。
她避开了父母探寻的目光，视线落在面前的茶杯上，澄澈的茶汤倒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
“是关于……我和念清的事。”
她顿了顿，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们……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情侣关系。”
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姜母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拿着苹果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无法理解女儿的话。
姜父眉头瞬间锁紧，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先是落在姜妙柔脸上，随即猛地转向夏念清，带着审视和陡然升起的冷意。
“妙柔，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姜母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情侣？那上次……上次怎么……”
“上次是假的。”
姜妙柔抬起头，勇敢地迎上母亲震惊而受伤的眼神，也感受到了父亲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压力。
她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却努力维持着稳定，“是我……是我请念清帮忙，假扮我的男朋友，因为……因为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你们一直催我找对象。”
她一口气将最核心的事实说了出来，虽然瞬间感受到了父母那边涌来的巨大压力，但内心却奇异地感到一阵轻松。
“嘭！”
“胡闹！”姜父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怒意，“简直是胡闹！感情的事情是能随便假扮的吗？！”
他的目光刺向夏念清，压抑着怒火道：“小夏，不，夏同学！这件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你一个男孩子，跟着她一起胡闹，欺骗我们长辈，这像什么话？！”
预想中的风暴终于来临，而且第一波冲击就直接对准了夏念清。
夏念清能清晰地感觉到姜父目光中的失望，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看错你了，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在姜妙柔担忧和愧疚的目光中，从容地站起身，没有回避姜父的视线。
“叔叔，阿姨，这件事，我确实有责任。”
他直接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参与，“我当时感觉妙柔姐有些困扰，出于作为邻居兼朋友，也参杂着对一名异性的欣赏，我生出了想帮忙分担些许压力的心思。
不可否认的是，我对这件事没有过多考虑，甚至刚开始接受时还有些玩闹的心思，所以很对不起用这种欠妥的方式，欺骗了您二位，我愿意接受任何批评。”
他没有推卸责任，还直接挑明了自己当时确实有一点点不纯的想法。
姜妙柔听完有些意外地偷偷看了夏念清一眼，没想到他这种场合还说“欣赏”之类令人脸红的话。
“帮忙？分担压力？”
姜父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用欺骗的方式来分担压力？这是帮忙还是帮倒忙？！
你知不知道这会让我们多担心？让我们空欢喜一场？！”
“爸！不关念清的事，是我求他帮忙的！”姜妙柔急忙开口，想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你闭嘴！”姜父难得地对女儿用了重语气，显然气得不轻。
他盯着夏念清，继续质问：“上次就是说了一堆好听的话欺骗我们，这次你以为又用一堆话就可以揭过去？
你要是真有这个心也不至于拖几个月！何况我可是听妙柔说了，你们一起去哪哪约会，以前一段时间还经常共进晚餐，生病时她还经常为你煲汤，这也不是全然骗我们的吧？”
这个问题很尖锐，直接指向了两人关系的模糊地带。
夏念清沉默了片刻。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否认会显得之前的互动更加虚伪，承认又可能引发更深的误会。
就在这时，姜妙柔再次开口了：“爸，妈，你们先别急着怪念清。听我把话说完，可以吗？”
她深吸一口气，不等父母回应，便继续说道：“是的，那些不是假的，但，我才是主动的一方，是我对念清有好感，我才是主要纠缠念清的人。”
姜父闻言身体一僵，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说法，姜母也是难以置信的看向姜妙柔，她没料到这个从小到大的乖孩子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夏念清也是惊讶至极，同时心里愧疚，自己也存在私心，不拒绝，对于一位理想型女孩的邀约与暧昧，他也有些沉迷其中，甚至就在前不久，他差点……
姜妙柔似乎并不在意现场人的反应，稍稍停顿，缓和了一下心情便继续道，“可，这不是全貌。
是我太累了，内心矛盾，想要依靠些什么。
其实，我早已经厌倦了你们每次打电话，三句话不离找对象、结婚、生孩子。
我厌倦了你们为我规划好的一切，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我也厌倦我自己，厌倦自己的乖巧，也厌倦自己接受你们的爱却不愿乖巧些的自己，我厌倦自己。”
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
“是，我二十六岁了，在你们看来是该稳定下来了。可稳定不等于得找个人结婚！
我有我自己的工作，有我自己的生活规划，我孤身一人去新城读研，找工作，不是去玩的，也不仅仅想离这远一点，我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去追求我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个证件和一份聘任文件，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我通过的国际证书，这是新城大学的聘任书。”
她的手指划过那些文件，眼神灼灼，“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几乎不眠不休地备考、练习，才拿到了这些。
我现在是新城大学的老师，我有稳定的、受人尊敬的工作，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并且在我喜欢的领域里努力做出成绩。”
她抬起头，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这些，难道不比‘有没有男朋友’更重要吗？
为什么在你们眼里，我所有的努力和成绩，都抵不过一句‘什么时候结婚’？”
“妙柔，不……不是这样的，爸妈也不想……”
姜母看着女儿激动的样子，看着茶几上那些实实在在的证明，张了张嘴，却最终没能说下去，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眼圈也红了。
姜父紧绷的脸色也微微松动，他扫了一眼那些证书和文件，眼神复杂。
女儿取得的成就，他当然是骄傲的，但固有的观念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女儿将事业置于婚姻之上的态度。
“妙柔，爸妈不是不为你骄傲……”姜母的声音带着心疼，“可是，女人终究是要有个归宿的。工作再好，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啊，等你老了，一个人多孤单……”
“妈！”姜妙柔打断母亲的话，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为什么一定要把‘归宿’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如果我遇不到那个真正懂我、尊重我、我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难道我就要因为害怕孤单，随便找个人将就吗？那样的婚姻，会比一个人更幸福吗？”
她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姜父姜母的心上。
他们那一代人，大多讲究磨合与忍让，“将就”是常态，很少会如此直白地质疑婚姻的本质。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姜父语气依旧硬邦邦，但气势明显不如刚才，“我们还不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姜妙柔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她没有退缩，“可是你们所谓的‘为我好’，让我压力很大，让我觉得很窒息！我甚至不敢跟你们说真话，要用撒谎的方式来逃避！”
她指着身边的夏念清，声音哽咽却坚定：“念清他……他明明知道这是在惹麻烦，可他还是愿意帮我，在我喝醉了走错门的时候，是他收留我照顾我！
在我被同事骚扰差点出事的时候，是他救了我！
他比很多只会嘴上说‘为你好’的人，更真正地关心我、帮助我！
就算我们不是情侣，他也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这番话，将夏念清彻底从“欺骗者”的位置，拉到了“守护者”和“朋友”的立场上。
姜父姜母再次陷入沉默。
女儿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很大——她在外面遇到过危险，是这个小伙子救了她。
而他们作为父母，对此却一无所知，只是一味地施加压力。
一种混合着后怕、愧疚和复杂情绪的氛围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夏念清适时地开口，真诚道：“叔叔阿姨，我知道我做得不对，用这种方式骗了你们，真的很抱歉。
对于那些暧昧我也有私心，这点我也有错。”
他稍作停顿，声音更加温和：“但我真心希望你们明白，我从来没有不尊重或伤害妙柔姐的想法。
作为朋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因为不想让你们失望，一直默默承受着那么多压力。
她在我眼中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总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可内心的挣扎和委屈却都自己扛着……我觉得，应该让她能稍微喘口气。”
他转头看向姜妙柔，随即又望向姜父姜母：“妙柔姐真的很优秀。她一个人在新城打拼，靠自己的努力站稳脚跟，取得今天的成绩，非常不容易。
她不是没有想法、没有规划的人，只是她选择的道路，可能跟你们期待的不太一样
正如你们真心爱着她，她也很爱你们。可她理解你们，你们却不太理解她，这才是主要的问题。”
他带着几分劝慰接着说道：“有时候，我们越是紧紧握住，越容易让彼此感到疲惫。给她一点信任和时间，也许她会走出一条让你们都惊喜的路。”
姜母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她看着女儿泪流满面却眼神倔强的样子，又看了看茶几上那些代表着女儿汗水和成就的证件，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他们真的忽略了女儿的感受，给了她太多压力。
姜父久久没有说话，他靠在沙发背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又看了看神色坦荡的夏念清。
客厅里只剩下姜母低低的啜泣声和姜妙柔压抑的抽噎声。
过了许久，姜父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落寞。
他拿起那份新城大学的聘任书，仔细地看着，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印章。
“大学老师……挺好的。”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没有了之前的严厉，只剩下深深的倦意，“我教了一辈子书，知道能进大学不容易……你……你很棒。”
这句迟来的肯定，让姜妙柔的泪水再次决堤。
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姜父放下聘任书，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眼神里交织着骄傲、心疼和一丝茫然：“爸妈……可能有时候是有点着急了。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吃苦，怕你将来没人照顾……”
他的语气软化了许多，不再是最初那个充满威严的父亲，更像是一个担心孩子的普通老人。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严肃，看向夏念清，“夏同学，即便你是出于好意，欺骗终究是欺骗。这件事，你做得不对。”
“是，叔叔，我明白。”夏念清没有犹豫，知道这件事快要过去了。
姜父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看在你确实帮助过妙柔，而且……敢于今天跟她一起来面对我们的份上，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你们……”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朋友之间正常交往，我们不会干涉。但是，类似这种欺骗的事情，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这已经是姜父在当前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接纳。
他没有完全认同女儿的观念，但不再强硬反对；
他没有完全原谅夏念清的欺骗，但选择看在“帮助”和“担当”的份上不再追究。
“谢谢，爸。”姜妙柔哽咽着说道，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夏念清也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最关键的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轻轻颔首回应：“谢谢叔叔阿姨的理解，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姜母这时也擦了擦眼泪，起身坐到了女儿身边，拉住她的手，红着眼睛说：“好了好了，说开了就好……是妈不好，以后……以后妈少念叨点……”
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
虽然观念的差异依然存在，未来的沟通也未必会一帆风顺，
但至少，那堵横亘在姜妙柔和父母之间，由“期望”和“沉默”筑成的高墙，已经被砸开了一道裂缝。
【姜妙柔好感度90上升至92，状态：爱】
【破除谢月泠毁灭结局二（终）】
这一天，对这个家来说，注定是艰难却必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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