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5 标准时】
赤冥驻地的夜晚,并非完全的沉寂。能量循环系统的低鸣是永恒的背景音,而在此之下,是更为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动静。
库拉房间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里面,她依旧在进行着右手的灵活性训练。此刻,她正尝试用单手将一堆不同规格、表面光滑或粗糙的金属零件,按照特定的顺序和结构组装起来。这不是战斗训练,却比战斗更考验耐心、专注力和对单手掌控的精密度。她的指尖因为反复尝试而微微发红,呼吸刻意放得很轻,只有零件之间偶尔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咔嗒声,以及她因失败而不耐烦时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压抑的咝咝声。汗水沿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零件上,迅速蒸发。她不允许自己休息,仿佛一旦停下,左臂残缺带来的虚空感就会立刻将她吞噬。完成一个简单的结构,她看也不看,直接推散,然后从头开始,周而复始。
客厅角落,库罗耶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如同入定的石雕。关闭了听觉后,他的世界只剩下能量流动的轨迹和物理层面的震动。他正在尝试分辨不同人(或物)在驻地内移动时,传递到他身下地板和周围空气中的、极其微弱的震动差异。库忿斯脚步的沉重稳定,库拉在房间内细微的移动,甚至远处库列斯克翻动数据板的轻响,都化为了他脑海中一幅由震动波纹构成的、模糊却不断丰富的动态图像。他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种超越常人的感知构建中。偶尔,他会抬起手,在空中某个方向虚点一下,仿佛确认了某个“震动源”的方位。
库伦克的房间里传出了沉闷的、规律性的声响。他并没有在进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而是在反复练习着库忿斯白日里演示过的几个最基础的、侧重于防御和重心稳定的格斗架势。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重力室残留的僵硬感,发力也不够流畅,但他练习得非常认真,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格挡,都力求姿势标准,将库忿斯那如同山岳般稳固的影子,一点点刻进自己的肌肉记忆里。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他不再去想那些混乱的、令他恐惧的念头,只是机械地、执着地重复着这些基础动作,仿佛这是唯一能让他找到锚点、对抗内心汹涌暗流的方式。
库列斯克和库克共享的房间内,灯光调得很暗。库列斯克已经保养完了他的疾窟刀,此刻正对着墙壁上悬挂的、代表赤冥分队的徽记发呆,绿色双眼中情绪复杂。库克则还在数据终端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阅着选手村公开信息库中关于“暗影”和“沙古拉”的零星信息。他下巴的尖牙无意识地磨蹭着下唇,独眼中光芒闪烁。
“暗影,影舞者传承,擅长潜伏、突袭、双短刃,动作迅捷诡秘,缺乏正面攻坚记录……”
“沙古拉,灰冥队员,用毒高手,性格孤僻,武器‘杀厉蟾刀’,毒性猛烈,范围及生效方式未知……”
他低声念着搜集到的碎片信息,并将它们整理成简洁的摘要。他知道这些信息远远不够,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库列斯克,开口道:“列斯克,你觉得队长的胜算如何?”
库列斯克龙头状的头颅转动了一下,看向库克,声音低沉:“队长从无败绩。”他的回答带着盲目的信任,但也透着一丝不确定。毕竟,暗影和沙古拉,都是极其特殊的对手。
库克独眼眯了眯:“暗影的身法克制力量型,沙古拉的毒防不胜防……队长需要更全面的准备。”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赤冥以往的战斗风格过于依赖正面碾压,面对这种诡异、阴险的对手,可能会吃亏。
【23:10 标准时】
库忿斯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他刚刚结束了对暗影战斗录像的又一轮深度分析,眼中带着思考过度的血丝。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如同幽灵般在驻地内无声地巡视。
他先是在库拉的房门外停留了片刻,听着里面那规律而执拗的零件组装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他走到客厅,看着如同石雕般静坐的库罗耶,目光在他周身那几乎不可感知的、细微的能量波动上停留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库罗耶的感知领域正在以缓慢但确实的速度扩张。
经过库伦克的房间时,那沉闷的练习声让他脚步顿了顿。他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着里面那个汗流浃背、却眼神专注地重复着基础架势的庞大身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最后,他走到库列斯克和库克的房门外,正好听到里面库克低沉的分析声。他没有进去,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里面重新陷入沉默,他才转身离开。
他来到驻地的小型战术终端前,调出了医疗中心的最新报告。库彼修和库索吉斯的生命体征曲线依旧在危险区域附近微弱地起伏,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那冰冷的数字和图表,像两块沉重的寒铁,压在他的心头。他关掉报告,调出选手村的监控权限(仅限于公共区域),目光扫过那些在深夜依旧有人员活动的区域——医疗中心入口闪烁的灯光,仍在进行恢复性训练的其他队伍成员的身影,以及巡逻的宪兵机甲冰冷的轮廓。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灰冥驻地的大致方向。安迷修……还有那个沙宾。他知道灰冥也在积极调整,他们的理性与效率,是另一种形式的强大。而他的赤冥,如今更像是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受伤凶兽,需要用最痛苦的方式舔舐伤口,磨砺爪牙,等待着破笼而出的那一刻。
他紧握着拳头,指端的红色利爪在终端屏幕的冷光下泛着幽光。路法总长的斥责言犹在耳,失败的耻辱如同烙印。他不能停下,赤冥不能停下。
【00:30 标准时】
驻地内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黑暗,只有必要的指示灯和仪器屏幕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库拉房间的灯终于熄灭了。她倒在床上,右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但精神却因为极度的疲惫而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安宁。在陷入睡眠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想,也许……只靠右手,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库罗耶结束了感知训练,缓缓睁开……或者说,将注意力从内在的感知世界收回。他摸索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黑暗中,他不再觉得完全无助,周围环境的“轮廓”仿佛依然印在他的感知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库伦克也终于力竭,瘫倒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气,连爬回床上的力气都没有。他就那样躺着,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脑海中库忿斯的身影和医疗中心的景象交替闪过,最终化为一片沉重的黑暗,将他拖入无梦的睡眠。
库列斯克和库克也早已休息。库克在睡前,将整理好的关于暗影和沙古拉的摘要信息,发送到了库忿斯的私人终端。
库忿斯依旧坐在战术终端前,屏幕的光映着他坚毅而疲惫的脸。他收到了库克的信息,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继续调出暗影的战斗录像,将播放速度放到最慢,一帧一帧地分析,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破绽。
夜,深了。
赤冥的驻地里,火焰并未熄灭,只是转化为了无声燃烧的余烬。有人在睡梦中依旧紧握拳头,有人在寂静里拓展着感知的边界,有人在疲惫中固化着基础的印记,也有人在黑暗中,凝望着对手,也凝望着自身前路的迷茫与必然。
这漫长的休赛期第二夜,在汗水、执念、沉默与未熄的斗志中,缓缓流淌。黎明的到来,并不会减轻锻炉的温度,只会预示着新一轮锤炼的开始。赤冥的每一个人,都在这夜火与凝望中,被动或主动地,走向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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