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信息之前的半个小时。
周铭轻轻带上陆承渊办公室那扇沉重的实木门，将室内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隔绝在内。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训练有素的、波澜不惊的专业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衬衫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浸湿。
他走回自己的工位，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坐下，指尖却有些发凉。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钢笔断裂的脆响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作为陆承渊最倚重的心腹，周铭太清楚刚才那份调查报告以及陆承渊随之而来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吃醋，而是涉及到了两位顶级大佬之间潜在的正面冲突，以及……沐晚晴小姐未来地位的微妙变化。
他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开始冷静地、如同分析商业数据般，衡量起其中的利弊。
利弊天平的一端：忠诚于陆承渊的现有指令。
这无疑是最安全、最不会出错的选择。
严格执行老板的命令：更换司机，监控沐小姐行程，狙击沈聿怀的项目，安排珠宝会面。
他只需要做一个完美的执行者，不需要有任何个人情感和倾向。
但这样做的长期利益呢？
陆承渊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掌控欲极强，疑心重，对于脱离掌控的人和事，手段往往冷酷而决绝。
如果沐小姐最终无法完全安抚住陆承渊的怒火，或者在与沈聿怀的这场无形较量中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么她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而自己作为知情者和执行者，固然不会被牵连，但也捞不到任何额外的好处。
更重要的是，周铭有一种直觉。
沐晚晴，绝非池中之物。
她昨天的“反常”，今天收到信息后可能出现的反应，都显示这个女人并非被动等待命运安排的花瓶。
她聪明，有野心，而且……极其善于把握机会。
利弊天平的另一端：暗中助推沐晚晴一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周铭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是在挑战陆承渊的底线。
但是，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回报。
如果……如果沐晚晴最终能够成功上位，稳稳坐上“陆太太”的位置呢？
那么，自己这个在她尚未登顶时，曾“雪中送炭”，或者说，在关键时刻没有落井下石，甚至可能提供了些许无形便利的心腹，将会获得怎样的从龙之功？
届时，他将不仅仅是陆承渊的秘书，更将是未来陆太太信赖的“自己人”。他在陆氏内部的地位将更加稳固，所能接触到的核心资源和信息将远超现在。
甚至，在某些陆承渊不便出面的、与沐晚晴相关的领域，他可能成为实际的话事人。
这份诱惑，太大了。
远比单纯执行命令、领取一份丰厚但有限的薪水，要有吸引力得多。
周铭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
他想起了沐晚晴平时对待他的态度。
礼貌，尊重，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些恰到好处的、不令人反感的拉拢之意。
她也曾通过温冉，隐晦地打听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陆承渊喜好的信息，每次都处理得极其漂亮，不留痕迹。
这是一个懂得经营关系、也值得投资的女人。
反观沈聿怀那边，周铭并不看好。
且不说陆承渊已经警惕并开始反击，就算沐晚晴真的跟了沈聿怀，以沈家内部复杂的环境和沈聿怀那笑面虎的性子，沐晚晴能否站稳脚跟还未可知，他周铭更是捞不到任何好处。
那么，该如何“帮”？
直接传递情报？太蠢，风险极高，而且沐晚晴也未必需要。她显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和谋划。
他需要做的，更是一种“不作为”的作为，或者说，是在执行命令时，留下一些可供操作的“缝隙”。
要在陆承渊可接受的底线边缘游走，极其考验分寸感。一旦被察觉，他必将万劫不复。
但是……
周铭想起陆承渊捏断钢笔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控制的暴怒。
这种因一个女人而产生的强烈情绪波动，在过去的陆承渊身上是极少见的。
这说明，沐晚晴在陆承渊心中的分量，可能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重。
投资一个即将失势的人，是愚蠢。
但投资一个看似陷入危机、实则可能因此更受重视、并且自身极具潜力的未来女主子，则是眼光。
周铭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纯粹的执行者。
他在这盘由沐晚晴悄然掀起的棋局中，悄悄地、谨慎地，在自己身上押下了一注。
成，则前途无量；败，则尸骨无存。
但这商场如战场，跟在陆承渊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有时候，不冒险，才是最大的风险。
沐小姐，希望我这次……没有看错人。他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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