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答应。二十七只羊现在只剩十九只了,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
那只瘸腿母羊去年下崽时难产,是我守了半夜,用手把羊羔掏出来的,弄得满手血;还有只小羊羔生下来没娘,我每天用小米粥喂它,用奶瓶,一点一点往嘴里挤,它现在见了我就往我怀里钻,毛茸茸的脑袋蹭得我下巴痒。
它们都是我费尽心思养的,将来都是螚买上还价格的,我怎么能把它们往怪物嘴里送?
秀莲劝我别犟,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我夜里看着小虎熟睡的脸,总觉得我爹在潭底看着我。他当年就是为了找那三只母羊才没的,要是我连剩下的羊都护不住,我还有脸叫他爹吗?
那天起,我改了规矩。天擦黑就把羊赶进圈,还在羊圈周围撒了圈生石灰。生石灰是我托人从镇上捎的,五块钱一袋,据说能烧邪物的皮。
我又在羊圈门口拴了只狗,是只半大的土狗,黑黄色,叫“黑虎”,见了生人就龇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头两晚倒真管用,没出啥岔子。黑虎安安静静地趴在门口,偶尔抬抬头,看看月亮;羊圈里也只有羊反刍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像在嚼碎夜里的寂静。
可到了第三晚,出事了。
我是被羊的惨叫声惊醒的。那声音尖得像刀子,划破了夜空,紧接着是黑虎的狂吠,声音洪亮,带着股子狠劲,然后是一声凄厉的呜咽,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了喉咙。
我披衣冲出屋时,正看见个黑影从羊圈顶上跳下来。它落在地上“噗通”一声,像块湿透的棉絮,砸起一片尘土。
那影子比牛还壮,脑袋是圆的,两只弯角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身子却像老虎一样,四条腿上满是黑毛,屁股后面拖着条长长的东西,在地上扫来扫去,扫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应该大家口中说的是潭主!
我脑子“嗡”的一声,想都没想就抄起门后的扁担冲了过去。那东西正叼着一只小羊往潭的方向跑,小羊的腿还在蹬,发出微弱的“咩咩”声,像个哭累了的孩子。听见动静,它猛地回过头。
月光正好照在它脸上。那是颗标准的羊头,白色的羊毛沾着泥,纠结在一起,两只弯角又粗又长,像两把弯刀,角尖闪着寒光。
眼睛是浑浊的黄,像两汪死水,瞳孔竖得像根针,透着股狠劲,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咧开,露出两排尖牙,不是羊该有的牙齿,又尖又利,像小刀子,牙缝里还塞着点羊毛。
可往下看,脖子以下就是老虎的身子,黑黄相间的条纹里沾着水草,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四条腿粗壮有力,爪子在地上抓出深深的坑,坑里还冒着点水汽,腥臭味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最吓人的是它的尾巴,不是老虎的尾巴,是条布满黑鳞的鱼尾,足有三尺长,沾着黏液,甩动时溅出的水珠落在地上,立刻晕开一片黑印,像墨汁滴在宣纸上。
“放下它!你这个畜牲东西。”我这时也是红了眼,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举着扁担朝它砸过去。
那东西似乎愣了一下,可能没料到有人敢拦它。扁担结结实实地砸在它后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砸在湿牛皮上。
它吃痛,“嗷”地叫了一声,松了嘴,小羊“咩咩”叫着滚到地上,浑身是血,腿还在抽搐。
我趁机抱起小羊往回跑,刚跑两步,后领子就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像烂鱼混着铁锈,熏得我差点吐出来。
我回头一看,那怪物的爪子已经搭在我肩膀上,爪子尖像铁钩似的,刺破了我的褂子,刺得肉生疼,血顺着胳膊往下流,热乎乎的。
情急之下,我掏出怀里的柴刀,反手就往它身上捅。刀刃没入寸许,像是捅进了一块软肉里,带着股阻力。那东西发出一声怪叫,抓着我的爪子猛地松开了。
我趁机往前滚了两圈,爬起来就跑,也顾不上看它的反应,一口气冲进屋里,“哐当”一声插上门闩,后背紧紧贴着门板,浑身抖得像筛糠。
窗外传来那东西的叫声,一会儿像羊哭,“咩——咩——”拖得老长,带着哭腔,听得人心头发紧;一会儿像虎啸,“嗷呜——”震得窗户纸都在颤,房梁上的土簌簌往下掉;还夹杂着鱼尾拍打地面的声音,“啪嗒,啪嗒”,黏糊糊的,越来越近。
秀莲抱着小虎缩在炕角,娘俩吓得直哆嗦,小虎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咬得发青,却没敢哭出声,只是死死地抓着秀莲的衣角。
我抄起墙角的猎枪——那是我去年从镇上旧货市场淘来的,老掉牙的单管猎枪,枪身锈得厉害,花了八十块钱。平时用来打个野兔啥的,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指望。
我把枪管从窗户缝里伸出去,手指扣着扳机,可手抖得厉害,根本瞄不准。窗外的影子在晃动,月光下,那怪物的羊角一闪一闪的,像两颗星星。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声音才渐渐往潭的方向去了。那腥臭味也跟着淡了,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呜呜的,像在哭。
我瘫坐在地上,低头一看,胳膊上被它抓出三道血口子,血正往外冒,伤口周围的皮肤又麻又痒,像有蚂蚁在爬。秀莲赶紧找了布条给我包扎,她的手抖得比我还厉害,布条缠了好几圈都没系紧,最后还是我自己咬着牙系上的。
小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扑进我怀里,抱着我的脖子:“爹,我怕……我要爷爷……”
我心里一酸,把他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头说:“不怕,有爹在呢。爷爷在天上看着咱们呢,他会保护咱们的。”
可我知道,天上的爷爷保护不了我们。能保护我们的,只有手里的这杆猎枪。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去看羊圈。羊圈的顶被掀了个大洞,茅草和泥土落了一地,露出黑黢黢的梁木。黑虎躺在门口,脖子被咬断了,身子都凉透了,眼睛还睁着,满是惊恐,舌头耷拉在外面,沾着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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