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衣心中一动,这声音……她缓缓回身,只见翊王萧景睿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水榭入口处,面带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关切的微笑,正看着她。他换下了一身亲王常服,穿着墨蓝色的锦袍,更显得身材挺拔,在月色下,少了几分宴席上的威严,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
她连忙敛衽行礼,姿态恭谨:“奴婢参见翊王殿下。”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她等的“鱼”来了,却没想到是最大、最危险的那一条。
翊王虚抬一下手,步履从容地走近,与沈芷衣并肩立于水榭栏边,目光并未看她,而是投向了那片在夜色中显得幽深静谧的湖水。“不必多礼。宫中岁月虽好,锦绣堆砌,有时却也让人觉得……气闷,难怪姑娘会来此透气。”他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仿佛真是偶遇闲谈。
沈芷衣垂下眼睫,掩饰住眼中瞬间升起的警惕。翊王此言,看似随意,实则深意暗藏,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殿下说笑了。奴婢人微言轻,能得太后恩典参与盛宴,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妄议宫闱,亦不敢觉得气闷。”她将回答拿捏得滴水不漏,谨守本分。
翊王闻言,轻笑一声,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穿透人心。“沈姑娘过谦了。能得皇兄与母后同时青眼,在御前对答如流,在棋枰上让母后另眼相看,又岂是寻常女子可比?”他顿了顿,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诚恳,“本王离京在即,戎马倥偬,前途未卜。有些话,放在心中许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芷衣心知正题来了,她微微侧身,做出倾听状,语气依旧谨慎:“殿下言重了。殿下乃天潢贵胄,国之柱石,若有教诲,奴婢自当洗耳恭听。”她需要知道,翊王主动找上她,究竟意欲何为。
翊王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廊庑深处、花木丛中再无第三人后,方才将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北境之事,消息想必已然传开,其中凶险,非常人所能想象。幕后黑手能于万军之中伤及镇北侯,其势力盘根错节,触角深远。”他话锋一转,目光紧紧锁住沈芷衣,“有人不愿看到北境安稳,更不愿看到本王顺利接手军务。本王离京后,京中局势必然更加诡谲。而姑娘你……恐怕也会因此陷入险境。”
沈芷衣心头微震,面上却故作讶异与不解:“殿下何出此言?北境军国大事,奴婢一介宫婢,人微言轻,何以会因殿下离京而陷入险境?”
翊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的古玩,带着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热切:“因为……你与本王府上一位早已故去的故人,容貌、气质,乃至眉宇间的那份灵秀,都颇有渊源。”他刻意停顿,观察着沈芷衣的反应,“有些渊源,不在明面,而在……血脉。姑娘是聪明人,当知本王之意。”
血脉!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沈芷衣脑海中炸开!翊王也提到了血脉!这和她之前从顾清漪那里得到的暗示,以及她自身的猜测,似乎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依旧维持着讶异的表情:“殿下……奴婢与王府素无往来,实在不知殿下所言……”
翊王似乎并不期待她立刻承认,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触手温润的乌木令牌,不由分说地塞入沈芷衣手中。那令牌样式古朴,上面只刻着一个奇怪的、类似火焰又似云纹的图案。“此物姑娘收好,不必多问,也不必告知他人。”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若遇危急时刻,生死关头,可持此令牌至城西‘永济当铺’,或许……可保一时平安,或能得一线生机。”
说完,他不等沈芷衣回应,便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廊下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沈芷衣握着那枚尚带着翊王体温的令牌,只觉得无比烫手,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翊王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他明确暗示了她的身世与翊王府有关,甚至可能牵扯到一位已故的、对他而言颇为重要的“故人”。
这和她之前从顾清漪那里得到的、指向太后与前朝的线索,似乎有所关联,又似乎充满了矛盾与迷雾。他是在真心示好、拉拢,试图在她身上投资?还是另一种更危险、更复杂的利用?那个“永济当铺”又是什么地方?是翊王在京中的秘密据点,还是另一个更庞大网络的一个接头处?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更深的、布满迷雾的沼泽,各方势力都试图在她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将她拉向不同的方向。水榭风波后,沈芷衣心事重重地回到宴席位置,那枚乌木令牌被她紧紧攥在手心,藏在袖中。太后周暮云似乎并未留意她离席稍久,只是在她回来时,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慈蔼依旧,却让沈芷衣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压力。
宴席终散,宾客依次告退。沈芷衣也随着众人起身,正准备离开,却被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含笑拦住:“沈姑娘请留步,太后娘娘请您稍候,有话吩咐。”沈芷衣心中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垂首恭立,直到众人散尽,太后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到她面前。
慈宁宫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太后喜怒难辨的脸庞。她屏退了左右,只留沈芷衣一人。“哀家听闻,”太后把玩着腕间那串油光水亮的佛珠,声音平淡无波,“方才你在水榭,遇到了景睿?”沈芷衣心中一跳,太后消息果然灵通至此!
“是,”她不敢隐瞒,“奴婢偶遇翊王殿下,殿下……关心了几句。”太后抬起眼皮,目光如古井深潭,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他说了些什么?”沈芷衣犹豫着,是否要说出令牌之事。太后却仿佛早已洞悉一切,淡淡道:“他是不是……给了你一样东西?说可在危急时,保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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