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南宫宏眉宇间常年凝聚的阴郁。他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朱笔悬停,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夜深人静之时,那深入骨髓的、关于自身血脉的疑虑,便会如同毒蛇般苏醒,噬咬着他的内心。
他不是真正的南宫血脉!这个秘密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正因如此,他对这龙椅,对朝堂上下,充满了极度的不安全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一位手握重权、德高望重的大臣,在他眼中都可能变成潜在的威胁,觊觎着他这“窃来”的江山。
九王府,始终是他心头最大的一根刺。即便南宫烨已然“残废”,娶了个“痴傻”王妃,还生下了“野种”,看似不足为虑,但他从未真正放心。每日,都有密探将九王府的动向,事无巨细地呈报于他的案头。
“九王爷今日依旧坐于轮椅,于院中观花半日,神情颓唐……”
“别院守卫森严,探子无法靠近,亦未见王妃与两个孩子露面……”
看着这些千篇一律的回报,南宫宏紧绷的神经才能稍稍放松。但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挥之不去。
然而,对于云家,他的看法却截然不同。
云崇文,当朝丞相,位高权重。但其痴傻的女儿云芷凝嫁入九王府,还闹出“野种”风波,早已沦为京城笑柄。在南宫宏看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一知道云崇文现在与九王府势同水火,老死不相往来。而且,云崇文的另一个女儿云汐瑶,是太子侧妃,更是皇长孙南宫皓的生母!
‘云崇文是聪明人,他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是他的外孙,云家的未来已然与东宫绑定。他与九王府,早已是陌路之人。’他笃定地认为,利益链条已经将云家牢牢地绑在了自己与太子的战车上。
基于这种判断,他对云家兄弟——云景然和云景逸的态度,便显得颇为“宽厚”甚至“倚重”。
云景然在吏部右侍郎任上,推行“考成法”,手段老辣,雷厉风行,确实触动了不少旧有利益,也卓有成效地整顿了部分吏治。在南宫宏看来,这是能臣的表现,只要这把“刀”握在自己手中,指向的是政敌而非自己,那便大有可为。他甚至乐见其成,希望云景然能帮他清除一些不听话的官员。
而北境的云景逸,更是他不得不倚仗的武将。北境需要能征善战的将领镇守,云景逸军功赫赫,在边军威望极高,又能有效震慑戎族。只要他忠于朝廷,那便是国之柱石。至于其与九王府那点早已“断绝”的关系,在巨大的军功和现实需求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云景然是柄利刃,需用好其锋芒,亦需谨防其反噬。云景逸是边疆长城,只要他不生出异心,朕便许他荣华富贵,让他为朕、为太子守住国门。’他自觉帝王心术运用得当,既用了能臣,又将其家族利益与皇室深度捆绑,可谓万无一失。
因此,他非但没有打压云家兄弟,反而在诸多场合表示出对他们的赏识与信任,将更多权力与重任交付。他意在笼络,意在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明君气度,更要让云家兄弟,乃至整个云家,死心塌地地为巩固他和他儿子的江山效力。
他却不知,那被他视为耻辱和笑柄的九王府别院,才是云家兄弟真正效忠的核心;那被他认定早已决裂的关系之下,涌动着的是足以颠覆他皇位的复仇暗流。他的猜忌,精准地投向了每一个可能的威胁,却唯独在他自以为牢牢掌控的“自己人”身上,出现了致命的盲区。
这盲区,终将在他最志得意满之时,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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