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未眠,次日一早便寻了个由头往凤姐院里去。平儿正在廊下吩咐小丫头们做事,见我来了,使个眼色让我稍等。
待小丫头们都散了,她方拉我到耳房内,低声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昨日席上可看见什么不寻常的?
我将昨夜所见一一说了,平儿脸色渐渐发白,半晌方道:这事我早有所闻。那冷子兴勾结周瑞家的,专在外头放印子钱。前儿逼死了一个小户人家,苦主告到衙门,他们竟想用老太太的寿屏去贿赂官爷。
我惊得手一颤,茶盏险些落地:这可是滔天大罪!若是事发,连累的可是整个贾府。
平儿冷笑道:他们自然有恃无恐。你可知道,昨日席上赖嬷嬷的孙子为何那般得意?竟是走了王府的门路,要选江南的织造。这织造可是个肥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我忽然想起昨日席间,确见几个面生的官爷模样的人,与赖家人甚是亲热。正待细问,忽听外面小丫头报:大奶奶来了。
平儿忙迎出去,我也跟着行礼。李纨大奶奶今日穿着件藕荷色缎子袄,神色却比平日凝重。她也不坐,只对平儿道:你可知周瑞家的昨日席上去了哪里?
平儿回道:仿佛见她在后花园子和几个管事的吃酒。
李纨冷笑一声:吃酒?我方才从太太处来,听说周瑞家的儿子周旺,昨日竟在外头打着贾府的旗号,强占民田。苦主今日一早堵在宁国府门口,珍大奶奶气得昏死过去。
我与平儿对视一眼,心知这事必定与冷子兴有关。果然李纨又道:那冷子兴如今越发猖狂了。前儿薛大爷来说,他竟敢在外头放话,说贾府的奴才比主子还有体面。
正说着,忽见凤姐院里的兴儿慌慌张张跑来:奶奶,不好了!周旺在外头打死了人,如今被兵马司锁拿了!
我们都吃了一惊。凤姐从里间出来,脸色铁青:仔细说,怎么回事?
兴儿喘着气道:方才周瑞哭喊着来说,周旺昨日吃醉了酒,在城南赌坊与人争执,失手打死了人。如今苦主家告到衙门,兵马司的人正在拿人呢。
凤姐冷笑道:好个周旺!前儿才饶了他,如今越发无法无天了。说着就要吩咐人去传周瑞家的。
李纨却拦住道:且慢。这事恐怕不简单。我听说那赌坊的东家就是冷子兴,周旺常在那里赌钱,欠了不少债。
平儿忽然道:莫非是冷子兴设的局?前儿就听说他要周旺用老太太的寿屏抵债……
凤姐闻言大怒:好个狗奴才!竟敢算计到主子头上了!当即吩咐兴儿:去把周瑞家的给我捆来!
不料兴儿去了一会,回来禀道:周瑞家的不在屋里,听说一早就在赖家去了。
凤姐气得摔了茶盏:好个赖家!这是要护短了?转身就要往赖家去。
李纨忙拉住她:你这样去岂不撕破脸?赖嬷嬷如今正得势,连老太太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我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下明白:这哪里是周旺一个人的事,分明是奴才们结党营私,如今势力大了,竟敢与主子抗衡了。
正当僵持,忽见赖大家的笑着进来:给奶奶们请安。我们老太太请奶奶们过去吃茶呢。
凤姐强压怒火,淡淡道:可是为周旺的事?
赖大家的笑容不变:奶奶说哪里话。不过是我们老太太得了几两好茶,请奶奶们尝尝鲜。说着又特意对李纨道:大奶奶务必赏光,我们老太太还说有要事相商呢。
李纨与凤姐交换个眼色,只得应了。我随着平儿跟在后面,心下忐忑。
到了赖家,只见赖嬷嬷穿着崭新的绸缎衣裳,端坐在上首,周瑞家的竟也在一旁坐着,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赖嬷嬷见我们来,笑道:快请坐。原不该劳动奶奶们,只是有件小事要求奶奶们开恩。
凤姐冷冷道:若是为周旺的事,就不必说了。打死人是要偿命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赖嬷嬷叹道:奶奶误会了。周旺那孩子自作自受,老身也不敢求情。只是……她顿了顿,看向周瑞家的,周嫂子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儿子闯下大祸,只怕要连累她也不好立足。老身想着,不如让她提前告老,也好全了主仆的情分。
我闻言一惊:这分明是要保全周瑞家的,让她带着秘密离开贾府。果然见周瑞家的暗暗松了口气。
凤姐正要说话,李纨却抢先道:嬷嬷说的是。周嫂子年纪也大了,早该享享清福。只是……她话锋一转,周旺如今在牢里,总要打点。我听说他欠了冷子兴不少债,若是冷子兴不肯罢休,只怕还要生事。
赖嬷嬷笑道:大奶奶放心。冷子兴那边老身已经说和了,他答应不再追究。只是……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凤姐一眼,要求奶奶一件事。
凤姐挑眉:什么事?
听说奶奶前儿得了一架紫檀屏风,是江南甄家送来的。冷子兴想求奶奶割爱,价钱好商量。
我顿时想起昨夜听到的老太太的寿屏,原来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这个!那屏风是前儿甄家送来的重礼,价值连城。
凤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骤变。李纨忙打圆场道:这屏风是老太太心爱之物,恐怕不便。
赖嬷嬷却笑道:老身自然知道。所以冷子兴说了,愿意用他在鼓楼大街的一处铺面来换。那铺面如今每月有二百两银子的收益呢。
我们都吃了一惊。那铺面我们知道,是冷子兴最赚钱的产业之一。他肯用这个来换,那屏风必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凤姐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既然嬷嬷开口,我也不好推辞。只是要回明老太太才好。
赖嬷嬷道:这是自然。老身明日亲自去给老太太请安。
从赖家出来,凤姐脸色阴沉。李纨轻声道:你可觉得奇怪?那冷子兴为何非要那架屏风?
平儿忽然道:我前儿听彩明说,那屏风暗格里有甄家寄存的一些文书,似乎是关于江南织造局的……
凤姐猛然止步:你怎么不早说!随即恍然,我明白了!赖家孙子要选江南织造,定是想要那些文书!
我们回到院里,凤姐立即命人取来屏风仔细查验。果然在暗格中发现一叠文书,都是甄家与织造局往来的密函。
凤姐冷笑道:好个赖家!好个冷子兴!竟敢算计到这份上!当即吩咐平儿:去请琏二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又对李纨道:大嫂子,今日多谢你提点。否则我险些中了他们的计。
李纨淡淡一笑: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只是这事要谨慎,赖家如今势大,连王府里都有关系。
我在一旁听着,心下暗惊:这些奴才们如今竟敢窥测主子的机密,甚至要挟主子。贾府这棵大树,看来真是从根子里开始腐朽了。
晚上回到怡红院,宝玉见我神色不安,笑问:可是又被凤姐姐骂了?
我强笑道:二爷说哪里话。只是今日有些累了。
宝玉却叹道:你们必是又为那些烦心事操心。我今日听说周旺打死了人,可是真的?
我点点头,忍不住道:二爷日后在外头,也要小心些。如今世道乱,连家里的奴才都敢欺主了。
宝玉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
我便将今日之事略说了一些,自然省去了那些机密。宝玉听后默然良久,方道:我常听人说奴大欺主,原还不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
正说着,忽见麝月慌慌张跑进来:二爷,袭人姐姐,不好了!周瑞家的吊死了!
我们俱是一惊。忙问详情,麝月道:方才周瑞哭喊着来说,他老婆从赖家回来就关在屋里不出声,方才发现已经……已经没气了。
我顿时想起今日在赖家,周瑞家的那副神情,分明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她的死,恐怕不是自尽那么简单。
这一夜,贾府上下无人安眠。次日一早,赖嬷嬷果然来给老太太请安,却只字不提屏风的事。而周瑞家的死,也被说成是因儿子犯罪,羞愧自尽。
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这不过是又一场阴谋的开始。那些得势的奴才们,正在暗地里织就一张大网,而贾府的主子们,还浑然不知地走在网中。
过了几日,我偶然听平儿说,冷子兴果然得了那架屏风,而赖家孙子也顺利选上了江南织造。周旺的案子不了了之,苦主家忽然撤了诉状,听说得了一大笔银子。
唯有周瑞家的白白送了性命。下葬那日,只有几个老仆人去送了她一程。我站在远处望着,忽然想起那日赖嬷嬷为她求情时说的话:不看他娘,也看太太。
如今看来,竟是这般讽刺。在这些得势的奴才眼里,旧日的同僚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回到怡红院,我看见宝玉正在灯下读书,神情专注而安宁。我忽然心生感慨:这府里恐怕只有宝二爷这般不懂世事的人,才能活得自在些。而我们这些知情的,反倒要时时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就成了第二个周瑞家的。
窗外秋风乍起,吹得落叶簌簌作响。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贾府的太平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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