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香菱病了三日,到第四日上才略略清醒。这日我去瞧她,正撞见宝钗从里间出来,手里捏着张诗笺,眼圈儿微微发红。
姑娘……我忙上前请安。
宝钗将诗笺收入袖中,淡淡道:你去陪她说说话罢,只是莫再提诗了。说罢匆匆去了。
我掀帘进去,见香菱拥被坐着,正对窗外出神。几日不见,她竟瘦了一圈,唯独那双眼睛格外清明。
姐姐来了。她回头浅笑,我方才梦见一片菱花塘,有个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在岸边念诗。
梦里念的什么诗?我故作随意地问。
记不真了,香菱蹙眉,只记得一句菱花镜里朱颜改说着忽然怔住,奇怪,我怎会知道这是菱花?
正说着,黛玉带着紫鹃来了,手里捧着个锦匣。
可算大安了。黛玉坐在床沿,打开匣子取出一方旧砚,这个给你使。
那砚台色如沉墨,刻着缠枝莲纹,一看就是古物。香菱接过时手一颤,砚台险些滑落。
恰在此时,王夫人处遣人来请宝钗。宝钗只得去了,临行前深深看了黛玉一眼。
后半夜香菱醒了,不哭不闹,只静静望着帐顶。天快亮时,她忽然唤我:袭人姐姐,帮我研墨可好?
我依言研墨,见她提笔在诗稿背面写道:
菱花镜里忆前身,血染砚池认旧痕。
莫道浮萍无根蒂,此身原是爱莲人。
写罢,她将诗笺折好塞在枕下,又沉沉睡去。
香菱这一病,竟又缠绵了数日。那日之后,她再未提起梦中菱花塘之事,只将那方旧砚郑重地收在妆匣最底层,偶尔取出摩挲,眼神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钗待她越发细心周到,却总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谨慎。这日我见宝钗亲自煎药,往药罐里添红枣时,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在罐沿,的一声脆响。
这镯子……香菱忽然从枕上抬起头,我仿佛见过。
宝钗手一颤,药勺险些脱手,面上却仍平静:这是娘家的旧物,你哪里见过。
此后香菱愈发沉默,常独自在园中荷塘边久坐。那日我寻她去给王夫人请安,见她正对着残荷发呆,手中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字。
姐姐,她忽然问我,若一个人忘了自己是谁,是该想起来,还是该永远忘记?
我一时语塞,她却已自答:想起来了苦,想不起来也苦,横竖都是苦。说着拾起一片枯荷,轻轻一捻。
这日薛姨妈来看香菱,带了一匣子新打的珠花。香菱谢了赏,却将珠花随手搁在案上,目光始终不离窗外。
薛姨妈叹道:这孩子,病了一场倒更静了。
宝钗忙道:她如今学着做诗,正该静心养性。
做诗?薛姨妈蹙眉,女孩儿家学那些做什么?没的移了性情。
香菱忽然回头,淡淡一笑:太太说的是,原不该学这些。
她这般顺从,反叫薛姨妈不安起来。待薛姨妈去后,宝钗拉着香菱的手道:你若不想学,便不学也罢。
我想学的。香菱望着案上诗稿,只是忽然明白,有些事,记得不如忘了好。
次日天晴,香菱竟早早起来梳洗,特意拣了件杏子红的对襟袄子,鬓边簪了朵新摘的芙蓉。去给贾母请安时,众人见她气色大好,都道是病愈了。
独黛玉细细端详她片刻,轻声道:今日倒像是换了个人。
香菱微笑:不过是想起林姑娘教的‘埋香冢飞燕泣残红’——花落还能再开,人总不能一辈子病着。
宝玉闻言拊掌:这话通透!
此后香菱依旧学诗,却不再痴迷。她开始跟着宝钗学理家事,针线上也越发精进。只是每逢月圆之夜,总见她独自在荷塘边焚香,香案上供着那方旧砚。
这日我经过蘅芜苑,听见她在教小丫头认字:莲字,是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
声音平和从容,仿佛那些前尘旧梦,都化作了塘中清波,风过无痕。
窗外秋风又起,吹得案上诗稿哗哗作响。最上面一页,墨迹犹新:
莫问前身与后身,且将旧梦寄浮云。
荷塘夜雨潇潇下,犹有清香伴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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