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坳隘口,气氛剑拔弩张。
雷爷带着一帮剽悍的山民,刀出鞘,弓上弦,死死堵住出口。外面,那支“商队”的护卫也毫不示弱,同样刀兵相向,为首的头领依旧面带微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雷老大,这是何意?我们只是做生意路过,想找一位故人罢了。”商队头领扬声说道,目光却越过雷爷,试图看向后面的林鹿。
“放你娘的屁!”雷爷一口浓痰啐在地上,“老子这坳子穷得叮当响,有个屁的生意做!找故人?找到这山旮旯里来?你当老子是三岁娃娃?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找林鹿做什么?”
头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雷老大,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没好处。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请林营长过去一叙。若肯行个方便,必有重谢。”他拍了拍手,后面有人抬上来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锭。
山民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这笔钱,够坳子里所有人舒舒服服过上好几年了。
雷爷独眼扫过银锭,又看看对面那些精锐的护卫,忽然咧嘴狞笑:“重谢?老子是缺钱,但更缺德!林老弟是打西戎的好汉,老子敬他是条汉子!你们这帮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东西,想从老子这儿把人带走?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他话音一落,身后山民们齐齐踏前一步,刀枪并举,嗷嗷叫骂,一股彪悍的亡命之气扑面而来。他们或许曾是边军,或许是被逼上梁山的百姓,但在这老鸦坳,他们只听雷爷的。
商队头领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伙山匪如此油盐不进,硬拼起来,即便能赢,也必然损失惨重,而且动静太大。
他再次看向林鹿,提高声音:“林营长!我等绝无恶意!乃奉河西节度使薛大人之命,特来相请!薛大人惜才,知营长蒙冤受难,愿以营长之才,在河西必有重用!总好过在此与山匪为伍吧?”
河西节度使薛瑾?林鹿心中一震。西北三镇,朔方、河西、陇右,彼此相邻,既有合作更多提防。薛瑾势力最大,野心勃勃,此时派人来招揽自己?
是真心惜才?还是想趁机插手朔方事务?或者……只是想从自己这里套取朔方军情?
林鹿瞬间心思电转。他上前一步,与雷爷并肩而立,朗声道:“多谢薛大人好意!林某乃朔方军人,纵然朔方负我,我却不敢负朔方军人之名。河西好意,心领了!诸位请回吧!”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既表明态度,也暗中点醒雷爷——自己不会背叛朔方投靠河西,让他们放心。
雷爷闻言,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更是底气十足,吼道:“听见没?滚蛋!”
商队头领脸色难看至极,死死盯着林鹿看了片刻,似乎想将他看透。最终,他冷哼一声,一挥手:“我们走!”
河西的人抬着银子,狼狈退去。隘口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
雷爷转身,重重拍了拍林鹿的肩膀:“好小子!是条汉子!没给咱朔方边军丢脸!老子没看错你!”
林鹿忍着肩头的疼痛,沉声道:“雷爷,河西的人能找到这里,恐怕这里也不再安全了。”
雷爷独眼一眯,寒光闪烁:“妈的!肯定是坳子里出了吃里扒外的玩意!老子非把他揪出来点天灯不可!”他转头吼道,“都给老子警醒点!加双岗!谁他妈敢乱嚼舌头,老子扒了他的皮!”
老鸦坳,这个世外桃源般的避难所,也因林鹿的到来,被卷入了外界的纷争漩涡。
黑风岭,周沁看着眼前自称郑洪、来自荥阳郑氏的男子,心中惊疑不定,警惕并未因对方出手相救而减少半分。
“荥阳郑氏?我母家远在中原,如何得知我在此地?又为何派人前来?”周沁没有放松手中的短匕,冷静地问道。阿梅也持剑护在她身前,眼神冰冷。
郑洪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回小姐话。家主一直挂念小姐安危。朔方近来动荡,谷城之事震动西北,家主担忧小姐受牵连,特命我等潜入朔方,暗中寻访护卫。我等循着线索一路追查至黑风岭,幸得来迟一步,万望小姐恕罪。”
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周沁岂是易于之辈?母亲虽是郑氏旁支,但早已远嫁西北,与中原本家联系稀疏。郑氏如此兴师动众,绝不仅仅是“挂念”那么简单。
她想起那支神秘商队,想起河西节度使,心中愈发沉重。自己和林鹿,似乎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棋子。
“原来如此,多谢外祖父挂念,多谢诸位相助。”周沁表面不动声色,微微颔首,“不知外祖父可有书信带来?”
郑洪躬身道:“事发突然,家主唯有口信:请小姐务必保重自身,若朔方不可留,荥阳郑氏的大门,永远为小姐敞开。”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如今乱世,门阀世家方是安身立命之本,还望小姐明鉴。”
招揽之意,昭然若揭。
周沁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感动和犹豫:“多谢外祖父……只是,朔方乃我故土,一时难以割舍。且我还有几位同伴失散,需得寻访……”
郑洪立刻道:“小姐重情重义,令人敬佩。寻找同伴之事,可交予我等。小姐身份尊贵,不宜再涉险地。不如由我等护送小姐,先前往安全之处再从长计议?家主已安排妥当。”
这是要强行“请”她走了。周沁心知肚明。对方救她是真,但背后的目的绝不单纯。一旦落入郑氏手中,恐怕再无自由,甚至可能被用来作为与某些势力交易的筹码。
她不能走!至少,在找到林鹿、查明真相之前,绝不能!
“郑先生好意心领了。”周沁语气温和却坚定,“然故土难离,同伴未觅,恕沁儿不能从命。还请回复外祖父,待此间事了,沁儿自当亲往荥阳拜谢。”
郑洪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似乎没料到周沁如此难缠。他正要再劝,忽然一名手下快步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郑洪脸色微变,再次对周沁拱手:“既然小姐心意已决,我等不便强求。这些伤药和盘缠,请小姐务必收下。若改变主意,可随时至灵州城‘郑氏货栈’留信。我等还会在黑风岭盘桓数日,追查那些袭击者的来历,小姐若有需要,可发信号箭。”
他留下一个包裹和一支小巧的信号箭,不再多言,带着手下迅速退入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沁看着地上的包裹,心情更加沉重。荥阳郑氏、神秘商队、魏承宗、西戎……各方势力如同阴影般交织而来。她和林鹿的逃亡之路,注定布满荆棘。
“小姐,这些人……”阿梅低声道。
“非友非敌,利益为先。”周沁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更快找到林营长,这里不能再待了。”
-灵州,节度使府内,魏承宗的日子越发难过。杜衡失踪的调查步步紧逼,大哥魏承嗣上蹿下跳,不断在父亲面前给他上眼药。派去黑风岭的心腹又损兵折将,连林鹿和周沁的影子都没摸到。
更让他恐惧的是,西戎那边传来消息,秃发兀术对他迟迟未能兑现“承诺”(找到林鹿或提供更多朔方军情)极为不满,甚至暗示要“重新考虑”与他的“合作”。
内忧外患之下,魏承宗几乎要疯了。
“都是你逼我的!大哥!”他在自己房间里状若癫狂地低吼,眼中布满血丝,“你想我死?没那么容易!”
一个更加疯狂和恶毒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他叫来最心腹的死士,面目扭曲地吩咐:“去!给我散播消息,就说大公子魏承嗣,早就与河西节度使薛瑾暗中勾结,意图献出朔方,投靠河西!谷城之败,就是他通敌的证据!”
他要搅浑水,要把罪名提前扣到大哥头上!甚至不惜引河西这头恶狼入室!
与此同时,魏承嗣也收到了“可靠”消息,说二弟狗急跳墙,正在暗中搜集不利于他的“证据”。
“我的好二弟,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魏承嗣冷笑,眼中同样闪烁着寒光,“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去,把二公子私自调动军械、与不明身份之人往来的‘证据’,给我‘送’到陈王使者那里去!”
兄弟二人,为了权力和自保,终于彻底撕破脸皮,将朔方镇推向了内乱的火坑。而他们昏聩的父亲魏垣,还在为如何向朝廷和陈王解释谷城之败而焦头烂额,对脚下即将爆发的火山浑然不觉。
朔方的天,真的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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